一
“滬新”是一所中學的名字,但她消失已有幾十年了。她好像是在中學校調整過程中被裁并的。詳情,我說不清了,因為我離滬外出求學謀生已近半個世紀了。
“滬新”的許多校友,卻仍然懷著對母校的刻骨眷念之情,一聚再聚。這決不是因為時尚流俗所致,而是因為母校培育教誨之恩難忘,就像一棵長高了的參天大樹,焉能輕易忘記當年澆水培土的育苗人。
說起來也挺可笑的,如今相聚的已不是什么大樹,而是枯萎的老樹了。老樹更念舊,遐思聯翩,想得更多更深。想想,經歷過半個多世紀風雨的老翁老嫗們,重聚在一起時,那份歡樂,那份激動,那份天真,又何嘗遜于小年輕。
談起母校,必先想到她的誕生有別于一般學校。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后,上海殘存的租界也為日寇侵占。原有的公家單位,即使像一所(江蘇)省立上海中學也時有被強占迫害之虞。省上中是當時上海最有名最優秀的公立中學。為了保護學校,為了讓在淪陷區的學子不致有失學的苦痛,老師們主動挺身籌辦了另一所私立中學,在這民族存亡危難之際,在極為艱難簡陋的條件下,租了幾間課堂,上課育人。這就是我們的母校滬新中學的光榮誕生。我看到一本發黃了的畢業紀念刊上的《發刊詞》中說:“其時師生一體,都能本著和衷共濟的合作精神,在日寇鐵蹄的踐踏下,安渡了難關,終使弦歌不綴,這是值得我們追念的。”寥寥數語,把人們帶到了那個悲壯的年代,不禁唏噓難忍。
試想,你能不感念那些冒著生命危險辦學的老師們!他們把教育當作神圣崇高的事業,把育人授業看成生命的重任。他們付出的是學識,更是精神和生命。物質享受、金錢財富,和其他種種狗茍蠅營,在這時,顯得多么卑微、渺小和不足道。我不由想到現在的中小學已成為名列前茅的暴利行業之一,真使人不寒而栗。驚駭比較之下,我們又怎么能不對當年“滬新”的老師們懷著深深的敬意。
1942年初,滬新中學剛剛創辦,一下子就吸引了一千四百多名學生入學,可見其影響之巨,又是多么適合民眾之渴望和需求。1945年抗戰勝利后,老師們就把滬新中學的學生全部轉給了省上中,多達二千余人。這種光明磊落、毫無私利的襟懷又是何等可敬可欽。須知,作為一個學校,像這樣給另一個學校慷慨提供生源的,還能有第二個么!不只如此,滬新中學卻并沒有因此被整合掉,而是繼續辦下去,辦得更加興旺發展。她與省上中,一個是教師同人辦的簡陋的私立學校,一個是聲名卓著、條件優越的公立學校,卻成了友好協作的姊妹學校,主課老師同時在這兩個學校兼課。這在現在,又是一件不能想像的事情。
那時,有一個說法,進入省上中讀書,就等于一只腳已經跨入交大;而“滬新”的畢業生,也能有一半考入交大。按如今考量一個中學的質量和水平,第一個標準就是升學率,進名牌大學的人數。當年交大,在上海是國立大學中的第一塊牌子,人們都以能上交大為幸、為榮。因此,滬新中學在這么短的辦學歷史中,就能達到這樣的成果,太不容易,太不簡單了!
究其原因,是因為她有一個好校長,有一支高水準的好教師隊伍。校長吳瑞年,本身就是一位著名的化學家、教育家。主課老師如朱鳳豪、余源慶、余元希、楊逢挺、姚志英、任道遠、涂自謙、楊敷炎、范德耀……都是學養很深的數學家、物理學家、文史專家,比起現在有些徒有“博導”虛名的大學教授都不知要高明多少。但他們并不因教授我們這些毛頭中學生而輕慢、怠忽中學教師的職責,更未聽說他們因為爭奪職稱、名利、地位而搞腐敗。有這樣一群志高意遠的有學識有操守的老師,也就教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好學生,也就有了滬新中學這樣一所值得自豪值得懷念的好學校。我想,她在上海中教歷史上是不應被忘卻的。
如果,我們說得再多些,“滬新”還是一所有著光榮的民主斗爭歷史的中學。到上海解放前夕,“滬新”的地下黨員已多達百人,為迎接上海解放作出了自己的貢獻。據說,那時的“交大”有上海高校的“民主堡壘”之譽,而“滬新”則有嵩山區的“民主堡壘”一說。
這樣一所中學,這樣一所由教師同人創辦的、培育人才、報效國家的學校,教我們怎么能不想她呢?!
二
“滬新”1949級(理三甲班)老同學聚會已有多次。當然也已只能是部分的了。半個世紀里,因各種原因,或故舊凋零,或遠走異域……僥幸留得殘生,且還健在的,全班六十余位中竟還有一半以上。正如杜甫詩云:“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當我們重新坐在一起面面相對時,是高興,是激動,是驚訝:更多的是,尋找昔日少男少女的青春風采,回憶朝夕相處、耳鬢廝磨的同窗情誼。啊呀,不得了,現在坐著的卻是:中國科學院院士、國際政治經濟學家、生物學家、化學家、鋼鐵專家、外科內科小兒科醫生、企業家、大學黨委書記……且都是業內卓有聲名的專家。一個班能出這么多的人才,有這么多的卓著成就……我想,吳校長若能在座,一定會和我們一起含笑引為自豪了。他在我們畢業時的贈言中就說:“今諸君既畢業離校,或升學、或就業、或服務人群、改造社會,各遂其志,各展其長,前途遠大,未可限量。他日有所成就,切莫忘母校之進展;新中國之建設,尤待君等之努力。”現在,我們就是探望母校來了,可惜,她已成了歷史!
“滬新”原是一所普通中學,我們接受的只是基礎教育;真正的專業學習是在大學。但正是有了“滬新”的學歷,熔冶了基本的知識視野和胸襟,才會有后來的成長。“滬新”就是這一大批人才的“出發點”,我們是從這里啟航的。
滬新中學的校址在上海市區的東南方向——斜橋順昌路。她與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同一個院子。進門第一棟樓是美專,繞過美專,才見到第二棟樓——“滬新”,只占其中的二三兩層。所以我們上學時,總能看見美專的學生,年歲比我們稍大一些,有住校的,留著長長的頭發,一副浪漫不羈的藝術家樣子。我們的兩層樓房全部是課堂,因為學生多達一二千人,課堂根本不夠用,就上下午分別上課。學校建制仿省上中,分理、工、商三科。我們是理科,安排在上午。學校的辦公室在前面的樓里,我記得只占有一間。僅此而已。一個中學,除了幾間課堂,別無長物,什么校園、操場、實驗室等等,一概沒有。可見其簡陋寒傖之極,但卻并沒有妨礙她對學生的培養,真可謂安貧若素了。
那時,上海的中小學有不少是所謂“弄堂學校”,做操、游戲都在老百姓的公共空間——弄堂里進行的。直到“文革”,這種狀況也未完全改觀。更不必說,像“滬新”這樣靠教師同人創辦經營,又在抗戰前后戰亂年代,幾乎可以說是赤手空拳辦教育,沒有政府撥款,沒有企業支持,更沒有如今的所謂三產創收,就靠學生的一點學費辦學,師生多數是比較清寒的。所以能辦到這樣程度,真是大不易了。上海的貴族化學校當然也是有的,如一些教會中學。但那是兩碼事了。
我們上高中,正是內戰打得火熱的時候。物價騰漲,時局動蕩,但老師們卻指示我們同學,在這個時候,“尤其應當十倍于平時的努力,以求學業的迅速進步……”才能面對新的形勢;就如前面引述的吳校長的贈言“服務人群,改造社會”,可見老師們都是視野開闊,精神高遠的。我想起不久前,聽到一位北京市重點中學校長對學生的講話,說:“上我這個高中的學生,目標就是考大學。不考大學,你就不用上我這個高中?!”這大概就是教育家與教育官的不同之處。
那時每個學期只收一次學雜費。就這樣,如若比上個學期又漲了一點,就可能招來社會輿論和家長的批評,把學校譏為“學店”,把校長喻為“老板”。一般家境清寒的學生、家長確常為學費負擔太重而憂慮苦惱。但若是像現在中小學里,幾乎隔十天半個月就有一張條子催繳這個費,那個費,名目繁多,花樣翻新,家長們除了望校興嘆,無可奈何,卻連個“哼”一聲都不敢!想到這里,我覺得以前的學校還是比較可愛的。
三
我在那時,是一個不成器不用功的學生。初中畢業后,我先進了一所意大利教會辦的斯高工藝學校住讀。那學校在楊樹浦附近,辦學質量不高,管理又太嚴苛,一個學期不得出校門。我在那里認識了我的國文老師郭明,他是一位地下黨員,對我非常好。一直到解放后,我與他還有往來。我在那學校讀了一年,嫌她太沉悶,就轉學到浦東楊家渡的市立洋涇中學住讀,讀了半年,我還是嫌這學校太閉塞,還想轉學。我父親長年出門在外,顧不上我的事;我母親沒有上過學,但對我一直很信任放手,這樣的事都由著我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自己做主,東奔西跑,尋找學校。因此,也養成了我的自由散漫作風。這對現在的父母來說,似乎是不可想像的。
我有一位很要好的初中同學倪維明,是他最早告訴我有關“滬新”的歷史和現狀,建議我到“滬新”去讀書。他自己,還有朱甘泉,都是從徐家匯的成義中學,與我同時轉學到“滬新”,我們又成了同班同學。所以,我是“滬新”的插班生,在高二的春季班時入學的,一共讀了一年半。不像同班很多同學是老“滬新”的,初中上的就是“滬新”,畢業時,拿的已是省上中的證書。
到了“滬新”,果然很自由。“滬新”的老師教學已經有點大學作派,除了在堂上講課,課外作業布置較少,主要是靠自己努力,認真聽課,獨立思考。“滬新”用的教材與省上中是一樣的,在當時來說,內容已經算很深了。至于課外輔導等等,那時好像不流行這一套。總之,學習任務又重,又不算重。遠沒有像現在中學里那樣,一年到頭做不完的題目作業,沒完沒了的大大小小的考試,壓得學生喘不過氣來。看看我們那時的同學,沒有這么累,不也都很成器嗎?
當然,我是一個例外。那時,我對正課還有點迷迷糊糊,上課聽得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下課走人,幾乎不怎么復習,也不怎么做練習。因為只上半天課,有很從容的時間,就到黃炎培先生辦的中華職業教育社圖書館(在浦東大樓最高層)借小說看,看得還真不少:到同學倪維明家串門,用現在的話就是“侃大山”,對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無所不談,似乎無所不懂似的;到書店翻看新到的書刊,對當時文學創作、書市行情,好像挺熟悉似的:參加一個文藝社團辦油印刊物,隨意涂鴉,儼然搞起寫作來了;如有零錢,就去看一場新上映的電影,對電影新片演員導演等等了若指掌。日子就是這樣打發過去的。
我家在當時的跑馬廳西邊,到斜橋上課,要走大大小小近二十條馬路,約需四五十分鐘。那時自行車是“奢侈品”,我家當然置不起;但又沒有合適的公共交通線路,所以只能步行。說起來,那時上學也真簡單,只須帶上幾本書就可以了,鋼筆常常是別在上衣口袋里,所以既不需書包,也不需什么鉛筆盒等等。男同學或把書夾在胳肢窩,或干脆拿在手里,就行了;女同學有用書包的,也有將一摞書用肘臂半捧半挽,那款款的樣子,很雅致好看。有些富家子弟,騎著英國名牌自行車,把書夾在車后架子上,穿著花呢西裝上衣、牛仔褲(那時我們叫“小褲腳管”)。一放學,就見他們幾個一溜兒,如箭似的飛了出去。雖然他們家境富裕,但并不放縱自己,不僅當時學習都很好,后來事業也都有大成就;平時與同學交往,也親近無間,沒有什么隔閡。
我那時也到同學洪君彥家去玩。君彥后來是著名的國際政治經濟學家。那時他在課堂里的課桌與我的很近。他父親是銀行業的巨子。洪家在金門大戲院附近東側,是一座大花園洋房,里面還有樹木、假山、水池、甬徑、活動室……我們常在那活動室里聚會,唱歌,唱民歌、解放區的歌,那支“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聽到的;聽音樂,君彥家有留聲機、西樂唱片;聊天,什么都聊:社會、文藝、校內校外……但從不涉邪;“滬新”地下黨有時就借這些活動聯絡同學,有一次還組織了七八個同學討論人民保安隊,迎接解放。君彥是個思想進步、慷慨俠義的人,對同學熱情友好。所以這樣的活動也能在他家里進行。我見過他弟弟、妹妹,卻從未見過他家的大人。我只是覺得他也很自由,我們常去打擾,從未聽說他們家大人有什么不高興的閑話,好像從來都不干涉的。
我本來就是有點渾渾噩噩的。1948年底,“滬新”理三乙班有個同學叫周國華,曾是我初中同學,很熟悉的,叫我去他家玩。他家在“大世界”附近的一條弄堂里,他家大人都不在這里住,只有他一個人,所以又是很自由地聊大天。其實,國華是有心的,他接近我,影響我,教育我。有時,他就對我提一些很政治的問題,包括對社會現實,國共內戰,蔣介石政權,等等,問我的看法。他借給我看《聯共黨史》,看完了,還問我的感想心得。終于有一天,他問我愿不愿意參加共產黨。我有點意外,覺得這里面有點什么問題似的,于是說:“我想一想,考慮考慮!”過了幾天,他又約我去他家。這次,我同意了。
我參加的第一個黨小組,成員都是我的同班同學:張孚琰、張吉人、周明智,連我四個人。小組長是別的班的同學冒金龍。冒是個很有經驗的、老練沉著的老黨員,與我們不同的是,他好像是職業學生。每次開會都由他布置工作,聽取匯報,研究問題。記得有一次,孚琰、吉人說(也還不算批評)我在同學間說話太露,傾向太明顯,容易引起懷疑,希望我注意點。這事就過去了。沒有想到,下一次開會時,冒金龍又把這事提出來,認為在群眾中積極宣傳,態度鮮明,是應該的,是好的,希望大家不要有太多顧忌。他對我的“熱情”不僅肯定,還作了表揚。冒金龍顯然是把那天的會向上面匯報了,上面卻是鼓勵我的做法,所以今天冒是根據上面的指示,表示了另一種態度。大家就不再說什么了。不過,我心里明白,孚琰他們的意見是對的。所以,我后來就比較注意了。
那一陣,活動還挺多的,組織一些同學去交大參加反饑餓反內戰大會。會散時,已是深夜,公共交通車早已收車了。我們五六個男女同學就步行十多里地回來。不知是誰,忽然唱起“團結就是力量……”那時上海已經宣布晚上戒嚴,馬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我們這些小孩子根本就不知深淺,竟在這空曠謐靜的深夜,跟著大聲唱了起來,邊唱,邊跑,還禁不住高興得大笑起來。等到三三兩兩逐個分手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后,到如今的復興路重慶南路時,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就緊張了,心開始跳得厲害,我就狂奔,總算平安到家里,躡手躡腳鉆進被窩,不敢讓我母親發現。
我還根據指示到交大去買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油印本,上海學聯編印的小報,北平學聯編印的小報,都是油印的,至今我還保存著兩份。這些宣傳品買回來在同學中轉賣。我們還曾組織一些同學到南市蓬萊路一帶活動,是為了準備解放后人民保安隊的事。
我們這個小組,好像上面還比較重視,所以有一段時間,是由上一級領導親自來參加領導的。這位領導同志叫郭坤和,人很清秀斯文,戴著眼鏡,穿著西裝上衣,打著黑色領帶,說話很溫和,完全是個大學生樣子。我們的小組會是在張吉人家的亭子間里開的。吉人的家在現在的建國西路,他家亭子間的窗戶對著弄堂,每次在窗臺上都作了記號,表示平安無事,我們才敢進去。散會時,有一次,我和郭一起走。走了一段路,他說,我要轉彎了。于是,我們揚手告別。我就走我的路,走了幾步,回頭看時,他還站在那里,沒動。我懂了,他不愿意讓我知道他的路向。我也就不再回頭了。我對他總是有一種神秘感,覺得他像是我看過的許多傳奇小說電影里的人物,頗為好奇。
郭不是我們學校的。我至今不知他那時的職務身份。解放初,他是嵩盧區團工委書記,我到團工委去玩過,見到他。他們都叫他“小郭”,我不敢,只覺得他是老革命。后來從報紙上,知道他做了上海體委主任。再后來,60年代,他調到北京,在國務院對外文委當司長。再后來,“文革”時,聽說為了上海地下黨的問題,受到迫害,吃了很大的苦頭。再后來,就不知下落了。而這些傳聞,也都是聽說的,且都忘了從哪里聽來的。但是,我一直很關心他,因為他是我年輕時崇拜過的一位領導,至今我還常常懷念他。但卻始終沒有機會見到。
我們黨小組里的成員,張孚琰,是我很喜歡的一位同學。他中等個子,很壯實,有一張年輕清純的臉,但又是很有主意,很沉穩成熟的人。他對人很誠懇,曾提醒我,不要太毛毛草草。我把他當兄長看待。解放后,他進航校,參加空軍,不久就在朝鮮戰場上獻出了他的年輕的生命。想到他的短促的美麗的人生,至今還使我感傷難過。張吉人,特別溫和細致。我們兩個常在一起看電影,他喜歡看歌舞片,也喜歡看文藝片,那時偶然在小電影院、如辣斐德路上的辣斐電影院,還能看到根據契可夫小說改編的蘇聯電影。我們都有點小資的味道,很合得來。有時在他家開會晚了,我就借他的自行車騎回家。這是一輛漂亮的跑車,是腳閘。我就借此過過“騎車”的癮。周明智,壯壯的小伙子,很樸實,話很少。解放初,我吐血臥病在床。同學們有上大學去了。有參加革命,或參加南下服務團,或參加西南服務團。或參加工作……只有我因肺病吐血臥病在床,心里著急得不得了。吉人來看望我,送了一束康乃馨,使我喜歡極了。他和明智都要去西南服務團。我卻不能,非常羨慕他們。明智也來看望我,他聽說我想看《紅樓夢》,就把他家里藏的一套線裝的護花主人評點的給了我。那天,我躺在床上,因不能與他們一起去南下而難過。他坐在床邊,安慰我。斯時斯景,五十年后,仍然歷歷在目,恍然昨天。明智到了重慶,分配做工會工作,聽說幾十年都遭遇種種迫害,是同學中最不幸的一個。倒是吉人后來又上了大學,成了有成就的化學專家。那個介紹我入黨的周國華,本來是我的引路人,先行者,我一直沒有機會再見到他,只是聽說他先南下做團的工作,后來上了大學,再后來不幸被打了右派。
“滬新”獻給這個社會的,就是這樣一些優秀的兒女,無論是犧牲的,遭難的,輝煌的,有成就的,成大事業的……他們都是從這里出發踏上人生的征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