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年秋,黃君任重重刻《泰山刻石》成,以朱砂拓本贈余,因屬余略記其梗概。余觀其刻,不以石而以陰沉木,雖材質不同,而風神不減。蓋陰沉木既經石化,具石之堅與木之韌,兼二質之長,以之刻字,則點畫之宛轉縱橫皆如人意,如書之得佳楮,印之得美石矣。杜子美《李潮八分小篆歌》云:“嶧山之碑野火焚,棗木傳刻肥失真。”豈全木之難傳石韻歟?
余按古碑之復刻其法有二:一為原石既毀,取初拓重刻,復其舊觀,如宋元之復刻嶧山、會稽刻石是也;一為原碑無初拓,取晚近之拓復刻,其風化殘泐之跡皆一一摹出,如清王子若、諸峻、牛運震、錢泳之縮刻漢碑,秦蕙田之復刻《九成宮醴泉銘》,宛然古碑,古韻可掬。而任重君之復刻《泰山刻石》有異于此二法。乃據殘拓恢復原碑之全貌。此非徙事鐫刻,乃具考訂冥搜之功矣。
按秦《泰山刻石》字數凡二百二十有二,有明代安國所藏宋拓二種,其一種存一百六十五字,此拓世間存字最多,即任重君復刻所據,然猶闕五十七字。此五十七字中與別本《泰山刻石》與《瑯琊刻石》存字相重者約二十字,自可據以刻入。此外三十余字乃據宋代鄭文寶復刻之《嶧山碑》及清代錢泳復刻之《會舏刻石》刻入。然此二復刻之碑,風格與《泰山刻石》相去甚遠,任重君取其形而變其風格,使之近于《泰山刻石》。而尚有若干字形不見于此二復刻之碑,則參酌《泰山刻石》風格與小篆字形刻成。其考訂冥搜之功,有非常人所可喻者。
任重君為徐無聞先生之書法篆刻研究生,問學數年,能入先生閫奧。無聞先生生前嘗登泰山極頂,有重刻《泰山刻石》之志而未果。今任重君秉其師遺志,歷數寒暑,重刻《泰山刻石》成,其刻工之精,考訂之審,一時罕出其右,不徒有功藝林,亦有裨學術。是可告慰無聞先生于泉下矣。
作者:四川省文史研究館館員,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成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