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贄是中唐時期卓越的政治家。他博古通今,明于治亂,具有遠見卓識。北宋蘇軾稱贊他“才本王佐,學為帝師,論深切于事情,言不離于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則過,辯如賈宜而術不疏;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唐德宗即位,召為翰林學士,參與機謀,時號“內相”。陸贄為人忠誠耿直,“事有不可,極言無隱;政或有缺,巨細必陳”。
公元783年,亂黨叛亂,長安陷落,陸贄隨德宗逃到奉天(今陜西乾縣)。當時,“海內波搖,兆庶云擾”,“人心驚疑,如居風濤,洶洶靡定”。德宗乃問陸贄“禍亂之由”和“當今切務”。陸贄以敏銳的政治目光,從大局出發(fā),真切地寫了一篇以“除九弊,察群情”為內容的奏疏,對“昧于經(jīng)國之務”的德宗的過火進行勸諫。
他認為:“立國之本,在乎得眾,得眾之要,在乎見情。”“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順水之道乃浮,違則沒;君得人情乃固,失則危。”所以“當今急務,在于審察群情,若群情之所甚欲者,陛下先行之;所甚惡者,陛下先去之。欲惡與天下同而天下不歸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
他在奏疏中還說:“大理亂之本,系于人心,況乎當變故動搖之時,在危疑向背之際,人之所歸則植(立的意思),人之所去則傾。陛下安可不審察群情,同其欲惡,使億兆歸趣,以靖邦家乎!”
陸贄在奏疏中剖析了當時的“禍亂之由”,認為乃是“上下之情不通”所造成,而“上下之情不通”,癥結在于“九弊”。所謂“九弊”,上有其六:“好勝人,恥聞過、騁辯給、眩聰明、厲威嚴、恣強愎。”把它譯成白話,那就是:恃強好勝、唯我獨能;拒諫飾非,忌人揭短;強詞奪理,巧言詭辯;炫才揚己,自作聰明;疾言厲色,盛氣凌人;剛愎自用、獨斷專行。
由于在上者有此“六弊”,因而導致在下者產生“三弊”:諂諛、顧望(觀望)、畏懦(膽小怕事)。因為“上好勝必甘于佞辭,上恥過必忌直諫,如是則下之諂諛者順指(迎合)而忠實之語不聞矣;上騁辯必剿說而折人以言(不讓人家把話說完就給頂回去),上聰明必臆度而虞人以詐,如是則下之顧望者自便而切磨之辭不盡矣;上厲威必不能降情以接物,上恣愎必不能引咎以受規(guī),如是則下之畏懦者避辜而情理之說不申矣。”至于上下之情不通,其結果是:“上情不通于下則人惑,下情不通于上則君疑;疑則不納其誠,惑則不從其令;誠而不見納則應之以悖,令不見從則加之以刑;下悖上刑,不敗何待!是使亂多理少,從古以然”。
因此,陸贄力諫德宗“以求過為急,以能改過為善,以得聞其過為明”,應該“廣咨訪之路,開諫諍之門,通壅郁之情,宏采拔之道”,“總天下之智以為聰明,順天下之心以施教令”。只有這樣,才能促使下情上達,上情下知,上下一體,兩情相通。
陸贄這篇“除九弊察群情”的奏疏,確是擘肌分理,剖析入微,指陳時弊,論辯明徹,對昏庸的德宗來說,可謂“進苦口之良藥,針害身之膏盲”,就是對后世來說,“實為治亂之龜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