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史詩《瑪納斯》

《瑪納斯》是我國三大英雄史詩之一。這部史詩在柯爾克孜民眾中婦孺皆知，家喻戶曉。一代代柯爾克孜人聽著《瑪納斯》從孩童長大成人，又聽著《瑪納斯》離開人世。正如史詩所唱：“大地經歷了多少變遷：戈壁上留下了石頭，石灘又變成了林海，綠的原野變成河灘，山澗的巖石已經移遷。一切都在發生巨大的變化啊，惟有祖先留下的史詩仍在一代代流傳。”

柯爾克孜人的發祥地，位于漠北高原北部的葉尼賽河上游山林地帶。“柯爾克孜”之名于公元前3世紀已出現在漢文史料之中，漢文史籍中的“堅昆”、“結骨”、“契骨”、“黠戛斯”、“紇里迄斯”，均是柯爾克孜在不同時代的音譯。從公元10世紀起，部分柯爾克孜人開始西遷，至公元15世紀，柯爾克孜民族完成了從葉尼賽河上游向天山一帶的民族大遷徙。從此，他們一直定居于西域，在深山中過著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活。目前，我國柯爾克孜民族人口近17萬，其中絕大多數分布于新疆南部的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境內。

從公元10世紀始，柯爾克孜人屢遭異族的侵犯，反抗侵略的征戰從未間斷過。柯爾克孜民族以勇猛剽悍著稱，在頻繁的征戰與殊死的搏斗中，柯爾克孜人中涌現出許多能征善戰、戰功顯赫的部落首領，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他們的英雄事跡在民眾中廣為傳誦。在史詩《瑪納斯》的形成過程中，柯爾克孜人民把各個時代英雄的事跡都集中到瑪納斯身上，并將自己的理想與愿望，對于幸福生活的憧憬與追求， 熔鑄于英雄瑪納斯的形象之中。

《瑪納斯》是一部世代口耳相傳的活態史詩，在柯爾克孜牧民的氈房中，在搖曳的燈光下，歌手面對層層圍坐的牧民演唱史詩。他們以洪亮的嗓音、豐富的表情、多變的手勢以及富于變化的曲調與節奏，演唱著史詩。唱到婦女出場，曲調舒緩，美妙動聽；唱到英雄征戰場面，曲調激昂高亢；演唱英雄勝利凱旋，曲調充滿歡樂；唱到英雄遇難、犧牲時，曲調充滿悲哀與壯烈。歌手在演唱史詩時，情感十分投入，逢征戰激烈的場景，歌手的聲音宏亮高昂，節奏加快，手的動作幅度也加大；唱到傷心動情之處，也會落下淚水。歌手與聽眾跨越時空，沉浸在史詩的世界之中，與英雄瑪納斯同呼吸共命運。聽眾的人數眾多，聆聽專注，與歌手情感相互呼應，歌手的演唱就會更加精彩。歌手演唱途中要喝茶、吃黃油，以潤嗓子，此時，聽眾會對歌手的演唱技藝加以贊揚、提出建議，歌手會依據聽眾的愿望調整演唱的內容。聽眾與歌手的互動，在《瑪納斯》的演唱活動中占有重要的位置。

在柯爾克孜人民的心目中，史詩《瑪納斯》是神圣的，民眾對于瑪納斯的崇拜之情已升華成為一種民族自豪感和民族責任感。《瑪納斯》如同一股強大的凝聚力，把柯爾克孜民族緊密地團結為一個整體。在漫長的歲月中，史詩《瑪納斯》已成為柯爾克孜人的精神支柱，柯爾克孜的民族魂。

演唱史詩《瑪納斯》的歌手稱作“瑪納斯奇”。瑪納斯奇是史詩的傳承者、傳播者，也是史詩的創作者。瑪納斯奇主要通過家傳與師承獲得史詩演唱本領。但是，“夢授說”在瑪納斯奇中普遍存在。例如，20世紀初葉新疆阿合奇縣《瑪納斯》演唱大師居素甫阿洪對人說，一次他夢見英雄瑪納斯，從此就會唱《瑪納斯》了。另一位著名瑪納斯奇說，他夢見《瑪納斯》中的勇士額爾奇（歌手之意）將一把小米放在他的嘴里，讓他演唱《瑪納斯》，他說不會唱，額爾奇說你一開口就會了，他一開口果然會演唱《瑪納斯》了。之后，額爾奇還指導他演唱的技法。他睡醒后，竟會滔滔不絕地演唱《瑪納斯》了，并成為一位很有名望的瑪納斯奇。

20世紀60年代進行《瑪納斯》普查時發現，有80多位歌手活躍于城鎮和牧區，為柯爾克孜民眾演唱《瑪納斯》。其中最杰出的歌手是新疆阿合奇縣的居素甫· 瑪瑪依，他生于1918年，是目前世界上惟一一位能夠完整演唱八部《瑪納斯》的大師級歌手，被國內外學術界譽稱為“當代荷馬”、“活著的荷馬”。他演唱的八部《瑪納斯》唱本，規模宏偉，篇幅浩瀚（23萬多行），內容古老，蘊涵豐富，情節曲折動人，具有極強的藝術感染力。他演唱的《瑪納斯》，每部的篇名均以瑪納斯家族英雄的名字命名：第一部 《瑪納斯》、第二部《賽麥臺依》、第三部《賽依鐵克》、 第四部《凱涅尼木》、第五部《賽依特》、第六部《阿斯勒巴恰與別克巴恰》、第七部《索木碧萊克》、第八部《奇格臺依》。

史詩《瑪納斯》有廣義與狹義之別。廣義的《瑪納斯》是包括上述八部史詩在內的整部史詩的總稱，每部史詩的英雄人物各具特色，內容情節也迥然有異，可以獨立成篇，單獨演唱。但是，這八部史詩的人物、事件密切交織，有著內在的聯系。各部的敘事模式也基本相同：英雄的苦難童年——少年時代戰功——娶妻成家——出征——英雄犧牲。而狹義的《瑪納斯》則是指史詩的第一部《瑪納斯》。在八部《瑪納斯》中，第一部《瑪納斯》的內容最為古樸，結構十分完整，藝術亦最為純熟。它的篇幅最長，居素普·瑪瑪依演唱的第一部有5萬多行，占到整部史詩近四分之一的篇幅，這是八部史詩的核心部，目前，國內外學者對于史詩《瑪納斯》的研究，也主要依據《瑪納斯》的第一部。

這部史詩描寫了瑪納斯一生非凡的英雄業績。瑪納斯的父輩們曾率眾抵抗入侵的卡勒瑪克人，終因寡不敵眾，敗在卡勒瑪克人手下。從此，柯爾克孜人淪為卡勒瑪克人的奴隸，老人因饑餓而死亡，年輕人四散逃亡，柯爾克孜民族瀕臨滅亡。此時，敵方的一位占卜師對自己的首領說：“過不了多久，柯爾克孜人中將誕生一位英雄，沒有人能戰勝他。他要征服世界，他的名字叫瑪納斯。他的誕生，卡勒瑪克人將遭受滅頂之災。” 卡勒瑪克人首領阿勞開聽了占卜師的預言，惶恐不安，于是下令道：“要對所有柯爾克孜孕婦進行剖腹，不允許一個柯爾克孜男孩誕生。”

瑪納斯的父親加克普年邁無子，經過祈子儀式，年邁的妻子神奇般受孕。瑪納斯誕生時，是個肉球狀皮囊，其叔父用金戒指將肉球劃開，里面是個“一手握血塊，一手握油脂”的嬰兒。手握血塊，預示著瑪納斯戎馬一生，要讓敵人血流成河；手握油脂，則預示著瑪納斯要讓柯爾克孜族人生活富足。為了躲避卡勒瑪克人的追殺，瑪納斯生下來便被送到森林里撫養。瑪納斯從小就顯示出超凡的力量和勇氣，11歲時便策馬揮戈，率領40名勇士以及柯爾克孜民眾，與入侵的卡勒瑪克人展開浴血搏斗，并把侵略者驅趕出柯爾克孜領地，柯爾克孜民族獲得解放與自由，少年瑪納斯立下了顯赫的戰功。瑪納斯殺死卡勒瑪克將領，將其美麗的女兒娜克拉依俘獲，收為妻室。他殺死芒額特部落首領，將其女兒卡拉別呂克俘獲，收為妻室。他在行軍途中曾見到卡拉汗美麗的女兒卡尼凱，一見鐘情，派人去求婚。在瑪納斯的三位妻子中，有兩位是女俘，只有卡尼凱是明媒正娶。瑪納斯娶妻成家后，由于出色地主持了哈薩克汗王闊闊臺依的盛大祭典，他成為統帥外7汗、內7汗共14位汗王的大可汗，成為統帥包括柯爾克孜各部落在內的60個突厥語部落聯盟的總首領。卡尼凱婚后未育，通過隆重的祈子儀式，卡尼凱受孕生下瑪納斯之子賽麥臺依。

為根除后患，討伐向東逃竄的宿敵卡勒瑪克人，瑪納斯率領眾汗王、40名勇士和浩浩蕩蕩的大軍，開始了偉大的遠征。他們翻山越嶺，長途跋涉，與獨眼巨人搏斗，與卡勒瑪克大軍交鋒，經過激烈的戰爭，瑪納斯的遠征軍大獲全勝。由于瑪納斯把妻子卡尼凱的“遠征勝利應立即班師返鄉，否則必有大禍”的忠告置于腦后，樂而忘返，結果不幸被埋伏在路邊的卡勒瑪克敗將昆吾爾的毒斧擊中頭部。他在汗王與勇士的陪伴下，頭帶毒斧，一路顛簸，行程數千里，返回故里，死在愛妻卡尼凱的懷抱中，一代英豪就這樣悲壯地離開了人世。

在史詩《瑪納斯》中，瑪納斯的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鮮活生動。瑪納斯是草原之子，是一位勇猛剽悍、能征善戰的勇士，性格粗獷的英雄。他的眼睛如深邃的湖泊，他的鼻梁如高聳的大山，他唇上的胡須如葦叢，他喘出的氣如一股旋風，他眼中射出的光，像風箱煽旺的火團。從前面看去，他像一只猛虎，從后面看去，他像一條巨龍，從上面看去，他像一只蒼鷹。每當他要與敵人決一死戰之時，總會有奇跡出現：一個小紅孩為他牽韁引馬，黑斑猛虎為他開路，兩只大熊伴在他的左右，一對狼崽趴在他的兩個馬蹬子上，一條大蟒纏繞在他的腰間，從肩后探出頭來吐著芯子。他揮刀沖鋒陷陣，所到之處，人頭落地，尸體堆成山，鮮血流成河。他的寶劍上鮮血凝固，難以入鞘。他殺死敵首，剖其腹，取其心，飲其血。他大吼一聲，地動山搖，敵人嚇得魂飛魄散。史詩對于瑪納斯吼聲之威力有極為生動的描繪：

瑪納斯的吼聲傳來，

云彩嚇得相互沖撞，

頓時雷電交加，霹靂轟鳴

山崩地裂，洪水洶涌，

山巒不停地搖晃，

巨石在空中飛滾，

蒼天仿佛于頃刻間就要坍塌，

將大地萬物壓擠得粉碎。

天空翱翔的飛鳥

翅膀不能扇動栽落于地，

四腳的走獸

驚恐地躲進洞穴。

敵軍在馬上左右搖蕩，

接二連三地翻身落馬、頭顱入地。

太陽昏黑，月亮逝去，

大地變得一片漆黑，

所有的生命停止了運動，

人們以為世界末日已經來臨。

瑪納斯這種驚天地、泣鬼神、震懾萬物的巨大力量，氣吞山河的宏偉氣魄，被描繪得淋漓盡致。史詩《瑪納斯》形成之時，柯爾克孜民族尚未信仰伊斯蘭教，封建的宗法制度和道德體系也尚未在柯爾克孜民族中健全地建立起來。英雄瑪納斯的行為不受宗教教義與封建宗法道德的束縛，廣闊的空間與無拘無束、自由行動的社會環境，造就了瑪納斯狂放不羈、為所欲為的性格。瑪納斯的粗暴、魯莽、殘酷及剛愎自用，亦是在英雄時代的殘酷征戰中形成的，與那個時代相適應。瑪納斯既具有蓋世的勇力、輝煌的戰績，也有過慘痛的失敗、狼狽的處境。在中國史詩人物畫廊中，瑪納斯是一位充滿原始激情與新鮮活力、具有特殊藝術魅力的英雄人物形象。

史詩還塑造了一個英雄群體，其中有勇猛善戰的楚瓦克，有智慧的長者巴卡依汗，有智勇雙全的阿勒曼別特，有容貌俊美、口才出眾的阿吉巴依，還有歌手額爾奇。瑪納斯的40位勇士來自四面八方，他們個性鮮明，各自有獨特本領。沒有他們的鼎立相助，瑪納斯不可能取得輝煌的戰績。

在《瑪納斯》的人物形象體系中，婦女的形象最為光彩照人。英雄瑪納斯之妻卡尼凱，美麗動人，善良賢慧，并具有未卜先知、使人死而復生的超人神力；英雄賽麥臺依之妻阿依曲萊克是一位具有傾國傾城美貌的仙女，遇到緊急情況，她能幻化成白天鵝在藍天上翱翔；瑪納斯之孫賽依鐵克的妻子庫亞勒是巾幗英雄、善戰仙女，她馳騁于疆場，多次從敵人手中救出被俘的丈夫；英雄凱涅尼木之妻綺尼凱精通魔法；英雄賽依特之妻克勒吉凱以智慧戰勝千軍萬馬。美貌、智慧、善戰，且具有神力，這是史詩《瑪納斯》中英雄妻子形象的共性。

對于這部史詩形成的年代，目前國內外學術界有很大分歧。一部宏大的民族史詩的形成，要經歷漫長的年代。《瑪納斯》的內容時間跨度很大，它向上追溯到柯爾克孜民族的起源及英雄瑪納斯的5代祖先，向下則敘述至英雄瑪納斯的后7代子孫。史詩描寫了瑪納斯家族13代汗王生息繁衍以及他們的事跡。史詩的雛形可能形成于遼（契丹）與西遼（卡拉契丹）時期，即10～12世紀（史詩中保存有柯爾克孜人與契丹人斗爭的情節），但是，從流傳至今的各種《瑪納斯》異文看，史詩的基本形態大約形成于13～15世紀。眾多史詩異文中所描寫的重要事件，主要發生在天山一帶。而柯爾克孜民族從葉尼賽河上游地域西遷至天山一帶，是在10～15世紀。新發現的16世紀初葉的波斯文獻《史集》中，有關于瑪納斯英雄事跡傳說的記載，這表明《瑪納斯》的第一部在公元16世紀以前已經形成，并廣泛流傳。

口承文學作品，只要流傳著，就會不斷地發展，不斷地發生著變異。《瑪納斯》作為一部活形態史詩，在幾百年、上千年的口頭傳承過程中，融入歷代歌手的即興創作，不同時代發生的事件、不同時代的英雄傳說、英雄敘事詩歌，不斷地被吸納進《瑪納斯》之中，史詩經歷了一個由簡至繁、由短變長、由一部增殖到數部的發展過程。

崇高美是北方英雄史詩共有的美學特征。 《瑪納斯》不僅具有崇高美，而且具有悲劇美。悲劇美在史詩《瑪納斯》中體現得尤為突出。 瑪納斯以大無畏的英雄氣概使自己與柯爾克孜民族從逆境逐漸轉入順境，而偉大遠征的勝利，更是他戎馬生涯的巔峰。然而，正處于勝利喜悅中的英雄突遭敵人伏擊，不幸身亡。這種“突轉”，使英雄瑪納斯所遭受的厄運以及史詩悲劇性的結局給予聽眾的震撼與沖擊更為猛烈，悲劇效果更為鮮明。悲劇沖突在第二部《賽麥臺依》的情節發展中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英雄瑪納斯去世后，尚在襁褓中的瑪納斯之子賽麥臺依就成為祖父與叔父的追殺對象，他12歲返回故鄉塔拉斯后，祖父加克普仍要將其毒死，他的兩個叔叔為篡奪權力，也要把他殺死。英雄賽麥臺依沒有屈服，親手殺死陰險的祖父和兩個作惡多端的叔叔。《賽麥臺依》所描繪的家庭成員之間的流血廝殺，要比歐洲著名悲劇中的情節更加豐富，更富于悲劇性。英雄賽麥臺依戰功顯赫，而他親如手足的勇士卻背叛了他，他沒有血灑疆場，卻死在自己勇士的刀斧之下。賽麥臺依也是一位充滿悲劇色彩的英雄。東方史詩的結局一般都比較完滿，如蒙古族史詩《江格爾》以英雄凱旋結尾，藏族史詩《格薩爾》的結尾則是格薩爾大王完成下凡的使命，被眾神迎回天界。惟獨柯爾克孜史詩《瑪納斯》以悲劇結尾。除《瑪納斯》之外，柯爾克孜的其他史詩，如古老的狩獵史詩《考交加什》、《庫達依克》，英雄史詩《托勒托依》、《庫勒曼別克》、《江額勒木爾扎》等多部史詩，也都是以英雄之死作為史詩的終結。柯爾克孜史詩所具有的獨特的悲劇美學特征，與柯爾克孜民族歷經的悲慘遭遇以及柯爾克孜受眾的悲劇審美情趣有密切關聯。

《瑪納斯》具有獨特的敘事藝術特點：第一，尋根溯源的敘事方式：《瑪納斯》從一則古老的族源神話《40個姑娘》開篇，古代一汗王之女，與女伴們喝了溪水中帶泡沫的水，因此受孕。由于未婚而孕，她們被趕到深山里。他們生下20個男孩，20個女孩，男女婚配，一代代繁衍，一座山容不下了，分散到其他山里居住。這些山里人都是40個姑娘的后代。在柯爾克孜語中，“40”讀作“克爾克”，“姑娘”讀作“克孜”，“40個姑娘”連讀作“柯爾克孜”。所以，后人就把40個姑娘的后代，稱作“柯爾克孜”。史詩上溯英雄瑪納斯的譜系：別云汗—恰彥汗—卡拉汗—窩羅茲汗—加克普汗—瑪納斯。追溯瑪納斯祖先的事跡后，才開始敘述瑪納斯的英雄事跡。這種追本溯源的口頭敘事傳統，普遍存在于各種《瑪納斯》的異文之中。第二，由本至末的順時的連貫敘事方式：即不打破自然時序，基本按照事件發生的時序、英雄的生命節奏對史詩中的事件與人物進行敘述。例如，史詩的第一部是從瑪納斯奇異的誕生、少年的戰功、英雄的婚姻、成為部落聯盟的首領、偉大的遠征，直敘述到瑪納斯之死。史詩第二部亦是從瑪納斯之子賽麥臺依的誕生敘述到賽麥臺依被害。其他幾部史詩的敘事模式，同于第一、第二部史詩。這與采用倒敘手法敘事的希臘史詩有著明顯的不同。第三，譜系式敘事結構：每部史詩描寫一位瑪納斯家族的英雄，上部史詩主人公與下部史詩主人公均為父子關系。這樣典型的譜系式敘事結構，在世界史詩中也極為罕見。

史詩《瑪納斯》包含著許多古老的神話，其中，以卡依普山仙人神話最有特色。在古老的柯爾克孜神話中，眾多仙人棲息在卡依普山中，他們具有超人的神力，與史詩中的英雄人物關系融洽。卡依普山的仙女經常與史詩中的英雄婚配。例如，美麗的仙女阿依曲萊克嫁給了瑪納斯之子賽麥臺依，善戰仙女庫亞勒嫁給了瑪納斯之孫賽依鐵克，英雄賽麥臺依的養女芥孜碧萊克也是來自卡依普山的仙女，她嫁給了土庫曼英雄。仙女與英雄的婚禮，大多在人世間舉行，也有的在仙界舉行。史詩歌手所描繪的仙境，有富麗堂皇的氈房，使用的是純金的餐具，吃的是味道極美的燉牛羊肉。卡依普山仙人的生活習俗與柯爾克孜人極為相似，只是仙境更為富有、更為美妙、更具有魅力。

《瑪納斯》中描寫了許多謠歌，如英雄葬禮上撕心裂肺演唱的挽歌，出征前的祝福歌、離別歌，還有咒語歌等各種源于柯爾克孜古老儀式的歌。此外，史詩中的難題婚、七頭女妖、獨眼巨人、英雄救美女等情節內容，是柯爾克孜民間故事中悉為常見的類型。史詩中還有大量的格言、諺語，這些都是柯爾克孜人民智慧的結晶。史詩《瑪納斯》是展現柯爾克孜人民文化與生活的巨幅畫卷，是認識柯爾克孜民族的百科全書，具有歷史、民族、宗教、語言、文學、民俗等多學科的價值。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文學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