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總結了筆者多年的經驗,具體介紹了敦煌吐魯番文獻研究中的斷代方法——諸如依出土背景、書法、書風、不同時代的制度以及特定時期特殊用詞、文獻本身的特征等作出判斷。
關鍵詞:敦煌吐魯番文獻;史學斷代
中國分類號:G256.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6)06-0124-06
對敦煌吐魯番文獻要著手研究,首先就面臨著一個確定時代的問題。如果文獻本身有明確紀年,或干支紀年,當然好判明其時代;如果文獻本身沒有紀年,或紀年缺損,這就需要用各種方法,盡可能找出或考證出其年代來。特別是吐魯番出土文獻,上起十六國,中經高昌國、唐代,下至元朝,時間跨度幾近千年,加之斷殘缺損者多,如果不能確定其時代背景,就無法加以利用,更難以作出準確的研究。敦煌文獻雖比較完整,然而,對一些無紀年文獻,同樣也有個斷代問題。
對出土文書的斷代,可以調動多方面的因素來作出判斷,下面談一點個人的體會,以備與學界同仁交流。
一 依據出土背景作出判斷
吐魯番文書有相當多出自墓葬,故文書整理以墓為單位,這是科學的,因為一個墓可能出有紀年的墓表、墓志或隨葬衣物疏,提供出該墓文物的時間下限,據此可判斷出墓中出的文書年代。如吐魯番阿斯塔那1號墓共出文書13件,有3件有紀年,其中1件為“西涼建初十四年(418)八月廿九日高昌郡高[昌]縣都鄉孝敬里民韓渠妻”的隨葬衣物疏,這應是本墓文書的下限。另兩件有紀年文書,一為“建初十一年十二月廿四日張仙入貸糜文書”;一為“建初十四年二月廿八日嚴福愿賃蠶桑券,其余10件無紀年文書,可據此推斷為西涼建初十一年前后的文書,最晚也晚不過建初十四年八月。
有時即使是一個墓中所出文書,也須對其背景加以區分。如吐魯番阿斯塔那206號墓是張雄與麹氏合葬墓,既有高昌國紀年“義和五年(618)”文書;又有西州高昌縣官府的文書;還有一大批從陪葬午樂俑身上拆下的唐“咸亨三~五年(672~674)”來自長安朝廷文書,另外還有一大批無紀年的帳歷殘片,均拆自一批精細的午樂俑身上。而這批帳歷究竟是高昌國時期,還是唐代的文書?據《麹氏墓志銘》載:張雄死于高昌延壽十年(633),義和年間文書應是隨他入葬的。麹氏死于唐垂拱四年(688),葬于永昌元年(689),唐代文書顯然隨麹氏入葬。麹氏死時為“永安太郡君”,按禮儀,要受朝廷吊祭賜物,而那批陪葬的午樂俑,正是來自長安朝廷所賜,其上所袝文書的時代下限,絕不會晚于永昌元年(689)。在這批帳歷中,有32片屬質庫帳,每筆帳下,往往記有長安的地名,如新昌坊、延興門、觀音寺等,而長安觀音寺,乃龍朔二年(662)應城陽公主之請而立,由此知這批質庫帳為龍朔二年(662)以后、永昌元年(689)以前長安城的質庫帳。
斯坦因1900年在新疆丹丹威里克遺址發掘出一批唐建中二年(781)至貞元六年(790)的文書,同出又有許多殘片。其中被編為D.Ⅶ號居住遺址中出有兩小紙包,即D.Ⅶ.3號與D.Ⅶ.4號,在D.Ⅶ.4號中,除出有“大歷十七年閏正月”,“行官霍昕悅”“於護國寺僧虔英邊”便粟契外,還有幾片(即4C、4d、4f)類似牒文,無完整紀年,只是一片上有“貞元”年號,另一片上有“五年”,據此推定原本應是一件貞元五年(789)護國寺的牒文。如果不了解這些殘片的出土背景,是不敢作出如此斷代定性認定的。
敦煌文獻,特別是吐蕃統治時期的文書,許多僅以地支紀年,十二年一個循環,實際上也存在一個聯系其背景進行具體斷代的問題。如S.1475《佛經疏釋》,是利用靈圖寺的一批“便麥契”、“賣地契”、“賣牛契”的背面粘貼成卷抄寫的。僅“便麥契”就有14件,其中除一件署“酉年”,兩件署“卯年”外,其余諸件署年均缺損。然而,其中便麥人嚴君君、索滿奴、史奉仙均為寺戶,又見于S.0542《戌年六月十八日諸寺丁壯車牛役薄》,此薄中寺戶名又多見于《辛丑年諸寺戶請貸麥種牒六件》(北圖堿字59號),吐蕃占領敦煌的辛丑年,即公元821年,由此推斷《戌年六月十八日諸寺丁壯車牛役薄》為公元818年,這與公元815年吐蕃統治者令出家者可擁有七家寺戶的歷史背景相吻合,缺紀年的寺戶便麥契也應在此年之后。在《卯年二月十一日馬其鄰便麥契》尾,寫有“保人僧神保年二十”,而在《口年二月十四日神寶便麥契》尾又署“便人僧神寶年二十”,可見也是卯年契。又在《索滿奴便麥契》、《史奉仙便麥契》中,僧神寶又以“見人”身份出現,諸契之間,存在著一種內在的關聯。由此推斷,這批缺紀年的便麥契均為卯年向靈圖寺借麥的契約。實即靠近上引《辛丑年諸寺戶請貸麥種牒六件》的癸卯,即公元823年。
由以上幾個方面可以看到,不論是敦煌或吐魯番,或其他地區,盡管文書出土的情況千差萬別,在研究具體文書時,均須依據文書出土的實際狀況及其相關的諸種因素作出研究,才能比較準確地判斷出文書的年代來。
二 根據書法、書風作出判斷
不同時期的書法和書風是不一樣的,十六國時期的書法,隸意甚濃,由于多用扁筆書寫,故彎勾帶圓欠方正,捺筆粗頹似燕尾,筆畫常粗細交錯,如ДX.02947v是件缺年號的“十四年七月八日趙遷妻買常田券”,其書法即具有這些特征,在“十”字前殘存“元”字的最后一筆,于是,《俄藏敦煌文獻》的編者沒有考慮書法的時代特點,便將其訂名為《開元十四年七月八日買田契》,這是一個疏漏。出土的唐開元年間文書甚多,從未見過唐代有如此古拙書寫者,況且唐開元間原則上仍禁止田土買賣,顯然不屬于唐物,應屬十六國時期契券。文書的另面是前秦官員擬古五言詩的抄本,同樣具十六國時期書法特征,與此情況相同的還有Дx.11414v,是一件缺年號的《十三年十月廿五日趙伯龍買婢券》,其另面也是前秦官員擬古五言詩的抄本,與Дx.02947v原屬一體文書,經正背面文書的考察,可以確定這是前秦建元十三年(377)買婢券和十四年(378)的買田契,這也為徐俊先生的《俄藏Дx.11414+02947前秦擬古詩殘本研究——兼論背面券契文書的地域和時代》一文所論證。
以上事例說明書法特征是可以作為斷代依據的,同時也兼及正背面的文字特征及內容。當然,對正背面的文字,也要針對具體情況,作具體分析。如吐魯番阿斯塔那151號墓所出《晉陽秋》寫本,存86行,書體十分古拙,一眼看去,即有十六國時期書法感。可是,在此寫本的背面,卻書寫有“貞觀十八年九月”等類似契書的文字4行。對此,文書整理者作了合情理的判斷,轉引如下:
本卷書法古樸,頗寓隸意,時代較早。文中“忠良”未避隋文帝父楊忠諱;“白虎幡”、“師昺”未避唐高祖之祖李虎、父李昞諱,可證此卷非隋唐時物。本卷背面有唐“貞觀十八年九月”等字跡,顯系后人擬契卷稿時所寫。
究竟為何時寫本?文書整理者為慎重計,只標“古寫本”。而從書法判斷,很可能是出自孫盛成書之后不久的東晉寫本。
高昌王國時期的書法又有一些變化,早期仍與十六國書體很接近,Дx.02887《牛犢驢出入歷》就是一件出自高昌王國早期的官府帳歷,說它原出吐魯番的高昌王國,這是因為:(1)在牛犢的出除數中記有“廿九頭殿中屬用”;在出驢數中又記有“一頭加付殿中吏趙慶磨”,殿中之職,只有在高昌王國建立后才設置。(2)在余下牛犢分配給地方放養的帳中,除列橫截、柳婆二城名外,還列有“五頭,新興縣養”,這也是高昌王國新建的縣。可見屬高昌王國文書無疑,然而此件書體,雖然筆畫不大再粗細交錯,但捺筆仍時顯粗頹,留有濃厚的十六國書法余風。
高昌國大體上自章和(531~548)已降,書風已發生了較大變化,從《高昌章和五年(535)取牛羊供祀帳》及《高昌永平元年(549)十二月十九日祀部班示為知祀人上名及謫罰事》等件看,在書體上筆畫粗細相間的特點消失了,彎勾已經走近方正,捺筆雖粗,卻有鋒芒。
唐西州建立已后,吐魯番文書的書風又為之一變,變成有棱角的楷書或草書。因此,掌握不同時期的書法特征,有助于對文書的斷代。
三 根據不同時期的職官或法令制度作出斷代
除了文書出土背景、書法書風之外,依據不同時期的法令制度規定用詞,也可對文書的時代作出判定。各個時期的制度、職官用語不同,文書書寫的格式也不相同、如十六國的高昌郡時期,職官名稱有“捉曹主薄”、“五官”、“兵曹掾”、“典軍”、“典軍主簿”、“校曹主簿”、“功曹史”、“祠吏”、“廷掾”、“幢”等。文書的格式有“條呈”、“班示”、“屬”、“啟”等。官文書結束時常有“事諾奉行”或“紀識奉行”一類的話,這些多為后來文書所不用。
高昌王國時期的制度又不同了,在職官上,各類名目的將軍很多,往往以將軍身份兼領民事官職,如“高昌令尹”、“給曹郎中”、“門下校郎”、“中兵校郎”、“通事令史”、“都官長史”、“侍郎”、“郎中”、“參軍”等等。在機構上有“兵部”、“民部”、“祀部”等。在賦稅制上有“僧俗租錢”、“僧俗租酒”、“劑丁正錢”、“劑遠行馬錢”、“劑刺薪”、“劑絹”、“臧錢”等等。在官文書結尾常有“奉諾奉行”、“承旨奉行”等。這些制度及稱謂到了唐代則完全消失。
唐代文書的年代又有一些具體的判斷標準,如武則天天授元年(690)十一月“鳳閣侍郎河東宗秦客改造‘天’、‘地’等十二字以獻,丁亥,行之。太后自名‘璺’,改詔日制”。所改十二字,胡三省列舉有照、天、地、日、月、星、君、臣、人、載、年、正、證、圣等字。直到唐中宗神龍元年(705)二月才復舊,因此,如果文書上出現有武周新造文字者,必是公元690~705年間書寫的文書無疑。
唐代職官名稱的改易,也可提供對時間的判斷。如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在唐高宗龍朔二年(662)改為西臺、東臺、中臺,行用了八年。武則天主政的光宅元年(684)又改為鳳閣、鸞臺、都臺,行用了二十年。到唐玄宗開元元年(713),又將中書省改為紫微,門下改為黃門,其最高長官為紫微令、黃門監,行用了五年,至天寶元年(742),又將二省長官改稱為右相、左相。唐代詔令頒行于全國,這些都是判斷文書時間的標尺。
吐蕃占領沙州以后,實行了部落制的統治,出現了“瓜州節度”、“節使”、“部落使”、“僉牟使”、“蕃教授”、“寺卿”、“監軍”、“都督、”“將頭”諸官職以及“悉董薩”、“阿骨薩”等部落名稱。在經濟上實行“突田”、“突稅”制,在量制上,以“馱”為單位,在佛寺中推行“寺戶”制。凡涉及這方面制度及職官的文書,應是吐蕃統治敦煌時期文書。
848年,張議潮率眾趕走吐蕃統治者,建立歸義軍政權,恢復唐朝舊制,反映在文書上的官稱為之一變,僅節度使的各種尊稱就不少,如“尚書”、“仆射”、“司空”、“司徒”、“太保”、“大夫”、“將軍”、“令公”、“常侍”等等。歸義軍政權設置大量知使官,如“營田司”有“營田使”、“都渠泊使”,“軍資庫司”有“知軍資庫官”,“宴設司”有“宴設使”,“內宅司”有“知內宅務”,“內庫司”有“知內庫官”,“柴場司”有“知柴場司官”。軍職有“押牙”、“都押牙”、“衙前兵馬使”、“都頭”、“十將”等。賦稅制方面有“地子”、“地稅”、“官布”、“柴草”、“役夫”等,這些大都具有歸義軍時期文書的特征。
四 依據特定時期特殊用詞作出考定
從文書內容中提供的一些特別用詞也可考證其年代,如P.2555中的《佚名氏詩五十九首》,學術界普遍認為是吐蕃占領敦煌時陷蕃詩人南行的作品。經反覆研讀后,感到如此斷代欠妥。詩中有一首題作《夢到沙州奉懷殿下》,殿下,是對封王或稱王者的專稱。在唐五代的敦煌,身居沙州可稱為殿下者,惟有金山國天子張承奉,時間約在910~915年。這也為題為《冬出敦煌郡入退渾國朝發馬圈之作》所證實,因為“退渾”一詞,只有在晚唐五代時才出現這種對吐谷渾的稱呼。詩中還有題為《晚次白水古戍見枯骨之作》,白水戍即唐開元五年(717)為防吐蕃所建之自水軍所在地,至寶應元年(762)其地陷入吐蕃,軍戍才廢。如果詩作是吐蕃陷敦煌的公元786年的作品,距戍廢才二十余年,斷不會將之稱為古戍,只可能是在一百五十多年后的金山國時期,才會如此稱之。通過對這些特殊詞語的考察與分析,可以斷定,五十九首佚名氏詩是金山國時期的作品。
又如吐魯番伯孜克里克洞窟出的一件包金箔紙,上面印有“□□□家打造南無佛金諸般金箔,見住杭州泰和樓大街南,坐西面東開鋪,□□辨認,不誤主顧使用”,要判斷其年代,只有從“杭州泰和樓大街”地名著手,查宋人周密撰《武林舊事》載,南宋杭州城內興起的八大名酒樓之一有“太和樓”,即泰和樓,街以樓名,應比樓的出現更晚一些。可是整個南宋時期,杭州均改名為“臨安府”,只是到元朝至元十五年(1278),才恢復杭州地名。由此判斷,此包金箔紙應是元朝時由杭州輸送到吐魯番的。
其次,依據不同時期不同的紀年書寫方式對文書時代作出判斷。十六國時期文書開頭多是年號十年十月十日,如《前涼升平十一年王念賣駝契》,起始書“升平十一年四月十五日王念以茲駝賣……”到了高昌王國時期,紀年則增加了干支紀歲,即年號十年十干支歲十月十日,如《高昌章和五年取牛羊供祀帳》起始書“章和五年乙卯歲正月日……”有的或逕寫干支歲。唐代,紀年又恢復了十六國紀年模式。吐蕃占領敦煌時期,變成了以地支紀年,如《未年安環清賣地契》,起始為“未年十月三日,上部落百姓安環清……”歸義軍政權成立以后的敦煌文書,由于與中央朝廷音訊時通時斷,故在書寫紀年時,有兩種方式書寫,一種是年號十年十歲次干支十月十日,如《唐天復四年令狐法性出租土地契》,開頭書“天復四年歲次甲子捌月拾柒日立契,神沙鄉百姓令狐法性……”另一種是直接用干支紀年,如《乙亥年索黑奴等租地契》,開頭即書“乙亥年二月十六日,敦煌鄉百姓索黑奴……”不同時期的這種不同紀年方式,也可給文書的斷代提供依據。
再次,是運用避諱學來判斷文書的年代。前揭對《晉陽秋》寫本的斷代,也運用到這一點。吐魯番阿斯塔那103號墓出有一批無紀年的諸戶家口田畝籍,籍中將田區分為“世業”、“口分”,文書整理時據此將其斷為唐貞觀年間籍,并說明:“內稱‘世業’,不避唐太宗諱,故當作于貞觀時。”因唐太宗在位時,曾明令自已的名字“世”、“民”不用避諱。只是到唐高宗即位后,才下令避諱,故永徽以后的田畝帳中,“世業”田均一律改稱“永業”田,在許多典籍或寫經中,凡遇有“世”、“民”字,均寫作缺筆。武則天名明曌,凡與曌同音者均改成別字,如改詔為制等。
五 利用文書正背面關系判斷其年代
不少出土文獻兩面均有文字書寫,多是前次書寫過時之后,第二次利用其背面再書寫。敦煌所出部分抄寫佛經,有不少是利用廢棄的官府公文或寺院廢帳背面抄寫的,也有一些兩面都是社會文書,如果一面有明確紀年,則可據此判斷出另一面的年代。
1930年,黃文弼先生在吐魯番哈刺和卓考察中,獲得多片《武周勘檢田籍薄》的殘片,字跡潦草,且有涂改。其另面為《唐調露二年(680)西州高昌縣兵曹狀上州為折沖、闕職課仗身銅錢事》,有官員判示。兩相比對,《高昌縣兵曹狀》書寫在前,應為正面,《勘檢田籍薄》在后,是到武周時利用廢棄的《高昌縣兵曹狀》背面作的再次書寫,這也為上面的武周新字所證實。又斯坦因在吐魯番阿斯塔那墓中獲得一件《武周諸戶得馮酉武田畝帳》,也是利用《武周長壽二年(693)四月佃人張才實牒》背面作的書寫。類似的情況也見于阿斯塔那35號墓中的《武周諸戶得張眾護田畝帳》,其正面為《武周證圣元年(695)牒為申報婢死事》,唐令規定:“文案不須常留者,每三年一揀除。”①據此,《得張眾護田畝帳》只能寫于《證圣元年牒》之后三年的圣歷元年(698)或以后,時逢圣歷二年(699)全國田畝大勘檢,上述《勘檢田籍薄》、《得馮酉武田畝帳》、《得張眾護田畝帳》,恐怕都是寫于這一年。
敦煌莫高窟北區第47窟新出有一片《軍宴設公廨捉錢帳》,缺紀年,是利用廢棄的《唐開元三年六月里正牒》的背面書寫的。按唐令規定,此舉只能實現于開元六年(718)六月之后。然而,唐行公廨本錢到開元十年,由于中書舍人張嘉貞“陳其不便,遂罷天下公廨本錢”。因此,這件《軍宴設公廨捉錢帳》,只能是唐開元六至十年間的帳。
1912年日本大谷探險隊在吐魯番挖掘阿斯塔那225號墓,獲得一批武周時期兩面書寫文書。1972年,重開此墓,又清理出一批同類的文書,有的文書署有圣歷二年(699),有的紀年為長安三至四年(703~704),還有一些是缺紀年的。其中有一件兩面都有具體年月日,正面是《圣歷二年三月廿日敦煌縣平康鄉里正紀素等營田人牒為通闕職官人在當鄉田地營種事》;背面是《長安三年三月一日敦煌縣錄事董文徹牒為勸課百姓營田判下鄉事》卷,此卷共有三紙連貼成卷,前二紙另面均為空白,惟第三紙,即縣最高長官署批判示部分,則是利用圣歷二年三月廿日的舊文案背面作的書寫。通過各件內容比較之后發現,在幾件署具體年月的長安年文案,均是檢查戶籍人口的文書,而在其另面,又都是檢查土地田畝的文書,且有的還互有連續。由此進而發現,長安年的多件檢籍文案,是有序地利用圣歷年勘田文案背面作的書寫,據此,我們可以將兩組文案作出一種對比排列,
圣歷年間的一組文案:
1.大谷2834a敦煌縣諸戶作物種類段畝薄(一)
2.TAM230·47a敦煌縣諸戶作物種類段畝薄(二)
3.TAM225·23a敦煌縣諸戶作物種類段畝薄(三)
4.大谷2839a敦煌縣諸鄉營種麥豆頃畝數計會
5.TAM225·16a敦煌縣合計僧尼道士女冠數帳
6.大谷2835a敦煌縣勛蔭田簿
7.大谷2836a圣歷二年三月廿日敦煌縣平康鄉里正牒為官人在當鄉田地營種事長安年間的一組文案:
8.大谷2836b 長安三年三月一日敦煌縣錄事董文徹牒為勸課百姓營田判下鄉事
9.大谷2835b 長安三年三月十六日敦煌縣牒上括逃御史并牒涼甘肅瓜等州事
10.TAM225·16b長安三年五月廿日敦煌縣史宋果牒
11.大谷2839b 長安四年二月廿日敦煌縣洪閏、敦煌鄉里正牒為軍人娶妻妾事
12.TAM225·23b王進成妻楊氏等名籍
13.TAM230·47b敦煌縣牒為鎮果毅楊奴子等娶妻事
14.大谷2834a 長安四年二月廿一日敦煌縣史閻迢帖為改配逃人田事
從長安年文書的年月序列可以明顯看出,是對圣歷年文案逐件有序利用的結果,也是圣歷二年文案經過滿三年后的再利用,第11與14件之間,有兩件(第12、13)無紀年,但內容與第11件一致,可以認定為長安四年二月廿日的同日文書。
正由于縣衙署為節約用紙,在長安年審批文案時,逐件有序利用了圣歷年文案的背面,可以推斷,第1-6件缺紀年的文案,只能是圣歷二年三月廿日以前不久的文書。
關于對出土文書年代判斷的思路和方法還有很多,以上僅列舉數端,也是自已多年從事文書研究一些體會的歸納。斷代看起來是個小問題,如果要作準確,也需要對文書內容作出全面透徹的理解,聯系其歷史史籍所載、時代背景加以研究和認識,否則,斷代錯誤,全盤皆輸。
(責任編輯梁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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