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料到,自己居然會喜歡一個小自己5歲的服務生。他那么可愛,那么體貼,讓我感覺到春天一般的溫暖。我逐漸沉陷于那種近似于虛擬的愛情世界中,但走到終點的時候,我才發現,糊涂帶來的結局原來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第二次去“富豪KTV”,我要了最里間的VIP包廂。我唱一首歌,趙瑩就按一次服務鈴。半小時下來,作為我特別指定的服務生,辛無塵已來回跑了許多趟。顯然他早已不耐煩了,歪著身體倚住大門,等待著被召喚。誰讓他上一次背轉身,悄悄罵我“飛機場”。所以,這一次我特別指定要他服務。此時,他汗濕的臉頰冒出青紫霧氣,我無心再唱歌,再捉弄他,反倒生出歉意,起身拍了拍他清瘦的肩膀。他沒用正眼看我,只一揮手,就把我手中的杯子掀翻在地,爆出慘烈的裂碎聲,我只能搖頭嘆氣。他卻不依不饒地瞪著我,直到趙瑩數落完他不識好歹,他才彎腰收拾起那堆碎片。
隨后,他的老板風風火火地趕來,大聲訓斥他,那語氣好像恨不得將他開除。趙瑩幸災樂禍地笑,這小子才像套韁的烈馬被馴服一般,用眼角余光偷望過來,其中流淌出絲絲委屈的光芒,混雜了玻璃碎片般的無奈。那一瞬間,我的心弦似被撥動,有點愧疚,還有些許愛憐、同情。我很瀟灑地掏出兩張百元大鈔,一字一頓地對老板說:“你干嘛批評他?杯子是我不小心打破的。”
辛無塵不可思議地盯住我,大概是被我的意外舉動震懾住了,任由彩燈在頭頂上不停旋轉,轉出朵朵彩影投射到他臉龐。我哈哈大笑,難得借刀殺人,卻如此之爽,很意外。我拉起趙瑩離開。我去停車場,有人追過來,那輪廓高大而偉岸,無需辨認,就知道是辛無塵。他揚了揚手說:“你把口紅落下了。”我微微一笑,撂下一句“送你當禮物吧”,跨進紅色“豐田”跑車,加大油門,疾馳而去。此后,我幾乎每周都來這里,每次都點名讓他過來服侍。來來往往,我們倒更像是熟悉的老客戶。
說起來,5年前,我大學畢業,說服父親投資,經營起圖書批發。知識分子靠書獲取知識,改變世界,而我靠書獲取利潤,改變生活。因為我是商人,確切地說,是習慣用錢來打發生活的女人。當然,我也自信于自己的眼力,當初第一眼看到清秀水靈的趙瑩,就覺得這個小女人很有潛力。所以,我把她招來做助理。她是個古怪精靈的小女人,對我的眼色心領神會也算是小才女一個。
有一天,我無處可去,逛街正好路過“富豪KTV”,正巧遇到辛無塵,他朝我招手。我跟在他身后,心情一半陰暗,一半潮濕。我關掉所有音響,只是發呆似的望著熒屏。那些毫無遮掩的男人和女人的愛情畫面,像胸中的欲望般真實。他將水果拼盤擱在桌上,“這是你喜歡的,今天我請客……謝謝你一直捧場。”我忽然很感傷,想告訴他,今天是自己28歲的生日,沒有合適的人陪。他似看懂了我的心事,挑一小塊西瓜喂入我嘴里。我到底沒說話,卻有晶瑩的東西在眼眶里慢慢滲出。
“你失戀了?”他忽然問。我被他稚嫩的問話搞得哭笑不得,側轉頭擦拭起淚來。他的手略微有些顫抖地落在我的肩上,動作很輕柔。忽然,他身上青春的熱量順勢傳過來,蔓延到胸口,我顧不上說什么,目光竟然不自覺地聚焦在他并不健壯的胸口上。許久才回過神來,忽然察覺到他正看著自己,我的臉瞬間發燙起來。那是一種多么奇妙的感覺啊。天曉得,像我這樣一個在商場里理智而潑辣的女人,居然在那時那刻也會矜持而顯得羞澀。
不過,那一晚上,他給我說了很多笑話,讓我笑得眼淚流淌。后來我們猜拳、喝酒,玩到凌晨2點才醉意朦朧地離開。
隔天下午才進公司,趙瑩湊近我,問我手機怎么是辛無塵接的?我一驚,才記起昨夜把提包落在那里了。突然感覺像個偷過情的女人露了餡,呼吸全堵在鼻尖。我趕緊閃進單人辦公室,拉下百頁窗,躲在灰色光影里,一個人心跳如小鹿亂撞。后來,我自欺欺人地想:反正也沒做什么,讓她發現又怎么樣?
出門去透氣,在電梯口,居然與辛無塵碰個正著。他一臉陽光燦爛,換了休閑服的他更像個朝氣蓬勃的大學生。他很開心地說“嗨,正找你呢。我給你送包來了。”
“謝謝。”我伸手接過來。他一臉真誠地說:“我沒翻過里面什么東西,只接了一些電話,因為……”我掏出六張百元大鈔給他。他不可思議地接過它們,露出孩子般幸福的笑容,用指尖調皮地測起它們的厚度:“這些錢夠買兩張票了,這樣吧,不如我們去看音樂劇吧?”
逃不開也躲不掉,我似沒了主見,乖巧地跟著他走了。人來人往,他忽然轉身握住我的手。我的臉熱辣辣地發燙起來,因為擔心被熟人看見,所以我使勁掙脫開,哪料到又被他重新握住:“要是你丟了,我可不想滿世界去找。”大概在男人心中,他所喜愛的女人永遠是小孩,不論她是否已成年,不論她是否比自己年長。
其實,我對音樂劇一竅不通,全無興趣。所以后來居然睡著了,這并非是音樂劇的催眠作用,而是枕著他的肩,我感到安全而舒適,像迷失在森林里的女人,走了很遠的路,總算找到出口,就迷迷糊糊忘記了來時的一切。待到醒來,偌大的劇院一片漆黑,只剩下我靠在他懷里。他抱著我說:“如果世界只剩下你和我,該有多好啊!”我點頭,“那你要記得養我哦,我每天要吃燕窩和魚翅。”他捏住我的鼻子哈哈大笑。就這樣,我們偷偷地約會。我居然會喜歡一個比我小5歲的小男生哦。不過看他真的可愛。他會吮吸著冰淇淋問:“知道37度溫開水的最快加工方式嗎?”我喝著咖啡,撅著嘴巴想。他就說:“你朝前挪動兩步,閉上眼睛,再把頭仰成30度,我就告訴你。”我照做,他居然抱住我熱吻起來。我才知道這家伙故意使壞。
辛無塵就是這樣人小鬼大,除了吃西餐是我糾正他用餐姿勢,用刀技巧外,其他時候,都是他教我多些,比如指導我如何浪漫,如何看男人的眼神和動作。然后,我們說很多很多的笑話,說到大家笑不動為止。他有時會突然很幸福地抱住我,“真想一輩子都與你這樣開心下去。”
欲望是海洋,他把我的身體當帆船,在起伏的海浪中沖浪,把我曾經強大的理智掏空,我迷失在跌宕起伏的高潮中……
九月,我出了趟遠差,前后有一個月。那天下飛機就接到趙瑩電話,說是在KTV包廂等著我,給我接風洗塵。趙瑩把辛無塵拖進沙發,三個人很開心地又吃東西又唱歌。這時,我才注意到無塵的嗓音清脆、響亮。趙瑩湊過去,把纖手搭在他肩上,兩人共用一支麥克風。我再也按捺不住妒忌。為什么她可以放肆,而我卻要在背地里偷偷摸摸?于是,我也靠過去挨近他的身體,表情扮作不知。
后來,他借故出門了。趙瑩曖昧地笑笑,眼神顧盼左右,嬌笑著問我“怎么樣?他的感覺不錯吧?”“什么意思?”我裝作茫然,聽不懂。趙瑩瞪著大眼睛,繼續說“如果拿牛肉來作比喻,他只能算是一塊七成熟的瘦牛排,刺激卻沒太多的余味。”
我驚了一下,莫非趁我不在,她與辛無塵……我恢復鎮定,很玩世地說:“小男生嘛,玩玩而已,你也有興趣?”趙瑩壓低著聲音回答:“他好像對我有意思了,我正在考慮怎么處理他。”
后來,我推說身體不舒服,起身出門,高跟鞋尖銳地撞擊著大理石地面。已過12點,霓虹燈像剝落的寶石閃爍在深夜。我開車上了高架,第一次感到夜幕落在肩上的重量,帶著令人發寒的孤獨,還有青春漸遠的倉促。我一定失去了什么,不然為何沉淀在小腹中的挫敗感會如此強烈?
時隔一周,老時間,我又去了那里,要的還是那間包廂。推門,沒想到辛無塵已經坐在那里了。他好像是等了很久,見我進來,他微笑著說:“你終于來了……我下個月就要走了,去澳大利亞讀研究生。現在也攢夠了留學的費用,謝謝你對我那么好,這半年來,我很開心……”
那一晚,我喝了很多啤酒,好像要喝死了一樣。我們胡話連篇,他的吻還有我的淚都攪和在一起。我跟辛無塵就這樣走了,帶走了一段溫暖,帶走了一段暗地里發展起來的虛擬愛情。未來不知如何,只留下我一個人日日忙碌并空虛著。
編輯:可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