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萬歷年間,邯鄲堀里有一位叫張尚信的年輕人,以磨豆腐為生。尚信家中還有母親和妻子,雖然日子過得清貧,卻也其樂融融。這天晚上,妻子銀秀對尚信說:“今天已是臘月二十五,馬上就過年了。趁這幾天豆腐好賣,咱們得多干點活,掙些錢好置辦年貨。”尚信點頭稱是。
第二天一大早,尚信就起床去挑水。天色還很暗,他走到街邊廁所時,放下水桶挑子,準備進去小解。突然,他腳下踩著一包硬邦邦的東西,彎腰拾起,竟然是一包銀子,少說也有四十兩。尚信心想:這一定是別人解手時丟下的,這時不知有多焦急呢,我就在這里等他來找,也好將銀子還他。
誰知,尚信從黑糊糊的清晨等到天大亮,也沒見有人來找。沒辦法,他只好先挑了一擔水回家,并把拾銀子的事告訴了母親和妻子。母親何氏說:“我們勤勤懇懇地做豆腐賣,日子尚且過得如此貧寒,這銀子可能關系到失主一家人的生計甚至性命,你一定要還給人家,人不可貪不義之財,做傷天害理的事啊。”尚信和妻子連連稱是。
尚信沿原路返回,正巧碰見一位中年人一臉愁容地在廁所邊轉來轉去。尚信連忙上前問道:“客官何事急成這樣?”
中年人答道:“我是鄭州人,上個月我販了些貨物到邯鄲來賣,連本帶利掙了四十多兩。今早動身,準備返回河南,不想,走到這里內急,從廁所出來后,那四十多兩銀子竟然不見了,要是有人撿到并肯還給我,就算是將銀子和他平分我也干。”尚信問道:“你的銀子是用什么包的?”金貴一愣,連忙說:“是用藍布包的。”尚信便道:“我早晨看見有個人撿走了,你如果真的肯分一半銀子給他,我就領你去找那人。”中年人滿口應承。
尚信在路上才知那中年人名叫曹金貴,兩人還未踏進門,尚信就高喊:“娘,我找到丟失銀子的人了。”不一會,尚信拾銀子找到失主的事就傳遍了鄰里,大家都趕過來看熱鬧。
尚信當著眾人的面取出銀子,對金貴說:“剛才你說分一半銀子給我,只能算句戲言,現在當著大家的面說句實在話,我也不要你與我平分,你給我四兩銀子就行了。我用它當本錢做個小買賣,生意做好了,我再把這四兩銀子還給你,絕不食言。”金貴滿口答應。
尚信遞過銀子,金貴連忙收了,然后漫不經心地說道;“這銀子都是整錠的,等我有了零散銀子,再給你吧。”大家見金貴想要耍賴,都十分不平。西鄰的呂老爹怒氣沖沖地指著曹金貴說:“你這客官也太不厚道了!先前你自己說,愿分給尚信一半銀子,現在連借四兩都不肯,知恩不報,你……”金貴不但毫無羞愧之色,反而恬不知恥地說:“尚信還給我銀子,與你們有何相干?”金貴的無賴和無恥激起眾怒,大家揪倒金貴,將其亂打一頓。此時的曹金貴,拿出了潑皮的看家本領,大聲喊道:“不得了啦!你們合伙欺凌外鄉人,搶走我八十兩銀子還打人。我要到官府去告訴你們!”呂老爹道:“這可真是惡人先告狀!走,鄉親們,咱們這就去找官府給尚信評評理。”大家便扭住金貴,來到縣衙,正趕上縣官坐堂問事。
進了縣衙,金貴搶先一步,跪在堂上向縣官說道:“小人是鄭州人氏,販運一些雜貨來邯鄲賣,共得銀子八十五兩。因為年關已到,急著回家,今早摸黑上路,不想撞見本地惡棍張尚信,他搶走我的銀子,還將我暴打一通。”縣官放眼望去,果然看到金貴臉上有幾處青腫,衣服也有幾處被扯爛,頓時面露怒容。金貴見狀,暗暗得意,接著說道:“當時我大聲喊叫,尚信不得已還給我四十五兩,還有四十兩,橫豎不肯還我,還威逼鄉黨給他作證人。請青天大老爺給我做主,幫我追回銀子,并嚴懲這個惡棍。”尚信還未分辯,縣官就回過頭來,厲聲問道:“你為何要搶人銀兩,難道不知王法?”尚信一哆嗦,道:“大老爺在上,小人平時安分守己,從不做越軌之事,左鄰右舍可以為我作證。今天天色未明,我出門挑水,在廁所邊撿到一個布包,里面裹有銀子,并不知有多少。當時,只想著把銀子還給失主,可等了很久也沒見有人來,便將水先挑回家,然后又急忙趕到原處等候失主。恰巧碰見曹金貴,我告訴他銀子為我所拾,他當即提出將銀子分一半給我。我提出只要四兩。可小人將銀子交還給他后,他分文不給,還翻臉耍賴,眾人氣憤不過,才將他亂打一頓。現在他反而誣我搶他銀子,請大老爺給我做主,還我清白。”
曹金貴急忙搶過話頭,道:“尚信他一派胡言,天下哪有人肯拾到銀子主動送還給失主,給他一半他不要,卻只要四兩。這不是個十足的傻瓜嘛,請大老爺明查。”
眾鄉鄰忙上前說道:“尚信是個老實人,我等鄉鄰敢作擔保,尚信所述句句屬實。這外地客商十分奸滑,小的們親眼所見,請大老爺明斷。”
縣官犯難了,心里琢磨道:“外地人到本地做生意,孤身一人,身單力薄,受本地人欺凌也在情理之中。可尚信看去并不像刁蠻之徒,且眾鄉鄰愿為他作證……”縣官一時難以定奪,沉吟許久。突然,縣官將驚堂木猛地一拍,大聲吼道:“大膽的張尚信,竟敢勾結鄉鄰,欺凌外地商人,訛人錢財,還不從實招來!”
尚信見縣官發怒,十分害怕,小心分辯道:“大老爺容稟,實在是曹金貴冤枉小人,蒼天在上,做人不可昧著良心陷害好人……”縣官不等尚信把話說完,又一拍驚堂木,吼道:“看來你是不打不招!本縣念你是我治下的百姓,做下此等不法之事,本縣亦負有教化不嚴之過。權且記下你二十大板,趕快回家取來匿下的四十兩銀子,還給曹金貴,本縣尚可從輕發落。若仍執迷不悟,休怪本縣手下無情。”隨即叫過師爺,請他帶曹金貴去后衙客廳稍事休息。又吩咐衙役洪忠,叫他帶張尚信去家里取銀子,又在洪忠耳邊低聲吩咐幾句,就退堂了。眾鄉鄰心中直罵這個糊涂縣官,卻也無可奈何。
半個時辰后,洪忠帶回尚信,向縣官呈上帶回的四十兩銀子。縣官叫過曹金貴,將銀子遞到他手上,說;“你看看,這可是你那四十兩銀子?”金貴點頭稱是。縣官又說道:“你可看仔細了,銀子是否被張尚信換過?”曹金貴連聲答道:“沒有、沒有,這正是小人的銀子。”縣官又突然一拍驚堂木,道:“好個刁棍曹金貴,這銀子是本縣銀庫的,上面鑄有本縣銀庫庫記,你連本縣的庫銀都敢訛,何況張尚信的銀子。如何耍賴使刁,還不從實招來!”
曹金貴還想抵賴,縣官叫大刑伺候,嚇得曹金貴面如土色,連聲道:“我招、我招,都是我的罪過,見財忘義,不守承諾,還誣賴好人。小的該死、該死。”
眾人這才知道,剛才堂上是縣官用計。只聽縣官說道:“曹金貴,本縣命你拿出四十一兩銀子給張尚信,作為謝罪之資。另四兩作為你回家的盤纏。今后要老實做人,切不要做那無情無義、恩將仇報的小人。要知道,上蒼有眼,不會冤枉好人。”又對尚信說道:“這四十一兩銀子你拿去,開個店鋪,做個賣賣,養活母親和妻子。這也是上天懲惡揚善之意。”縣官叫人取過一副大枷,令衙役將曹金貴枷起,說:“本應將你示眾三天,以示儆戒。因大年將至,你又是外地人,為讓你過年能與家人團聚,就示眾一天吧。你今后一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此案了結,眾人無不夸獎縣官的聰慧和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