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發現：丐幫幫主重返打工路

假如你是一名窮途末路的打工仔，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當上丐幫幫主，從此過上了有房有車的“奢華”生活，你舍得放棄這一切重新去打工嗎？

湖南打工仔吳志剛就曾為此猶豫不決。一方面，女友與他憤然分手，母親以死相勸，希望他回頭是岸；另一方面，手下數百名丐幫弟子盛情挽留，希望他帶領大家共同謀生。那么，他是該選擇退出江湖、重返打工路，還是繼續做丐幫幫主呢？

誤入江湖，打工仔當上了東莞丐幫幫主

吳志剛現年２６歲，是湖南省臨澧縣文家鄉人。他父親死得早，是母親含辛茹苦將他撫養大的。１９９２年，初中畢業的他迫于家境只得輟學，跟隨南下打工的隊伍來到東莞，在一家塑料制品廠打工。

１９９８年１０月，吳志剛聽說一位同事買“六合彩”中了獎，便也抱著試試看的心理買了幾百元獎券。沒想到，幾期下來，他竟中了個萬元大獎。從此，他的心態起了變化，想想自己幾年來的清貧和勞苦，他覺得還是買“六合彩”賺錢來得快。于是，他毅然辭工，從街上買來不少相關書籍，專心研究起“六合彩”來。結果，他自然是負債累累，虧得一塌糊涂。

吳志剛本想繼續賭下去，直到扭虧為盈，可他已經借不到錢了。走在熙熙攘攘的東莞街頭，他感到非常郁悶。一天，他看到幾個年輕人在擺象棋殘局賭輸贏，便停下腳步，認真地看了起來。看出一些門道后，自以為精通棋藝的他決定賭一把。他在第一局賭贏后，沒想到以后連賭連輸，轉眼間，他身上僅存的２３５元錢便落入了設局者的口袋。吳志剛不服氣，便在設局者收攤兒時尾隨他們，一直跟進一個鐵路涵洞處。他躲在洞口仔細一看，發現洞里有十多個乞丐正在分他剛才輸掉的錢，他頓時明白自己上當了。于是，他沖進去要對方還錢。對方開始一驚，隨即就哈哈大笑起來：“你小子還敢來要錢？我們是乞丐，警察都對我們頭疼，你能怎么樣？”吳志剛怒吼道：“把錢還給我！那是我一個星期的伙食費！”對方嬉皮笑臉，無動于衷。

吳志剛想搶回錢，但看到對方人多勢眾，不敢動手。這時，一個老乞丐發話了：“拿伙食費賭棋局，想必老弟也是走投無路了，干脆入伙吧，跟我們一起乞討算了。”吳志剛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說：“你以為你們在干什么？你們是不勞而獲的寄生蟲！”老乞丐道：“寄生蟲咋啦？這也是人的另一種活法。你以為你是誰，連伙食費都沒有了，還裝什么正經！”

老乞丐的話把吳志剛給噎住了，他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時，老乞丐又和顏悅色地對他說：“老弟好好想想吧，實在無路可走，就跟我們一起干，自由自在，快樂逍遙！”這時，有人大聲喊：“開飯了！”大小乞丐們紛紛向飯桌擁去。老乞丐拉著吳志剛，說：“老弟，你就將就點，雖然伙食差，但也能填飽肚子。”吳志剛這才想起，自己一天沒吃東西了。他顧不得臉面，默默地跟著老乞丐走向餐桌……

吃完中飯，乞丐們又出去了，老乞丐跟他聊了起來。老乞丐毫不隱瞞地將自己的經歷告訴了吳志剛，極力勸其入伙。經過老乞丐一個下午的勸說，想想自己走投無路的窘況，他終于決定臨時加入丐幫，先混一段時間再說。

第二天，吳志剛刻意“打扮”一番后，帶領兩個小乞丐上街行乞了。由于是初次乞討，他笨嘴笨舌，效果很不理想，按行規他不能吃晚餐。饑腸轆轆的他發起火來，卻遭到了一頓毒打。他忍受不了，起身想走，卻被老乞丐喝住了：“你想走嗎？過幾天你家里的老母親、你在東莞的同鄉就都會知道你是個叫花子。我們已經給你拍了照。你走吧！”這句話把吳志剛給鎮住了。

當天晚上，吳志剛怎么也睡不著。他不是害怕挨餓的懲罰，而是想在這些烏合之眾面前爭回一口氣。第二天，他一個人早早地出了門，在乞討時使出了渾身解數。到了傍晚，他果真滿載而歸，討了一塑料袋饅頭和２１０元錢，把大小乞丐們都給鎮住了。老乞丐十分高興，夸獎他一番后，要他全部上繳。吳志剛對老乞丐的夸獎不屑一顧，對這種要求全額上繳財物的做法更是難以接受。但這是丐幫的幫規，多年來大伙都是這樣執行的，他也不好多說什么了。

就是從這天晚上起，吳志剛有了做幫主的想法。但他明白，要想在這里迅速取代老乞丐幾乎不可能，因為老乞丐已經樹立了很高的威信。于是，他開始打算另起爐灶當幫主。

一天，吳志剛在市郊乞討時，接觸到兩個陌生的乞丐，并在一間破屋里見到了其同伙。他馬上跟他們套近乎，將自己討到的錢物給每個人分了一點，從而籠絡了人心。接著，吳志剛招呼大家圍坐在一起，建議團結起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并挑選出三個年長一點的孩子組成“象棋殘局組”，他們進行了無數遍的象棋演練后，一套天衣無縫的騙術出爐了。利用這套象棋詐騙術，他們第一天竟然奇跡般地收入７００多元。出師告捷的吳志剛也由此看到了“創業”成功的契機。從此，他成了這一帶乞丐們敬仰的“英雄”，也就不再親自出馬乞討，而是專心研究如何讓大家更容易賺錢的“絕招”。

１９９８年１１月２９日，吳志剛召集上百名乞丐在東莞市郊的一個農民家里召開“英雄大會”。在會上，他被大家公推為幫主。

良心發現，從女友的分手信中知恥而后悔

吳志剛“上任”后，迅速制定了３０余條幫規，并成立了人事部、財務部、技術部和行政部。人事部負責在車站碼頭、街頭巷尾搜羅無業游民和乞丐，拉攏到本幫；財務部管理賬務進出；技術部負責研究開發行乞技術；行政部負責監控乞丐的動態，對違規人員進行處罰。由于管理嚴格，分工明確，到２００２年，吳志剛的丐幫不僅雄霸東莞各鎮，并已向東莞附近的增城市、惠州市、南海市、中山市和深圳邊界擴展，丐幫弟子有數百人。當別的乞丐行乞街頭時，被稱為“彪哥”的他則開著新買的桑塔納小轎車進出賓館，過著風光而又神秘的“富豪”生活。

當時，吳志剛心里只有一個遺憾，那就是初戀女友段學藝（化名）不在身邊。段學藝是吳志剛在塑料廠打工時的同事。她容貌姣好，身段苗條，曾在家鄉的美術學校學過素描，美術功底不錯。那時吳志剛擔心心愛的女友從身邊飛走，對她呵護有加，甚至每月工資也如數交到她手中，任由她開銷。然而，三個月后，段學藝終于還是挺不住了，堅決要求辭工回老家。吳志剛苦勸無用，只得依了她。在送她上火車的那一刻，兩個人抱著哭成一團。開始一段時間，他還能接到段學藝的問候電話，可后來，電話就少了，兩人最終失去了聯系……

現在，成了乞幫幫主的吳志剛在空虛寂寞時自然又想起了昔日的女友段學藝。

２００３年春節過后，吳志剛開著車在街上緩慢行駛時，無意中向街邊的一家早點鋪望了一眼，就是這一望，他發現坐在攤位上吃早點的那個女孩很像段學藝。他顧不得交通違章了，立即從車上跳下來，徑直朝早點攤位沖過去，邊跑邊喊：“阿藝！阿藝——”姑娘扭過頭來，他一看，果然是段學藝！頓時，兩人激動地奔向對方，緊緊地摟抱在了一起……

兩人在深圳街頭重逢，道不盡別后的相思情。原來，段學藝回家后，一直忘不了吳志剛，又南下東莞找他，可在原來的工廠沒有找到他，問昔日的同事，都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為了謀生，她在同鄉的介紹下，來到深圳一家廣告公司做美術裝潢師。吳志剛謊稱自己在炒股，已經賺了不少錢。

在以后的來往中，吳志剛一直謹慎地掩蓋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和發跡史。然而，他越是閃爍其辭，段學藝就越是對他賺錢致富的門路產生懷疑，便托老鄉暗中跟蹤他的車子。終于有一天，她從老鄉口中得知，吳志剛住在東莞的一家酒店，來見他的人三教九流很是復雜，而且有不少衣衫襤褸的人來找他。他開車轉悠的地方都是一些貧民窟式的涵洞、橋洞、立交橋下和郊區破爛不堪的民房，接觸的人好像都是乞丐。這時，她從電視上看到了有關城市丐幫的報道，心里便有些不安了：“莫非他是東莞丐幫的頭目，是靠吸乞丐的血來養肥自己的？”

這樣的念頭使段學藝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她想了一個通宵，終于想出了一個主意。她把男友吳志剛的樣子畫成好幾張素描畫，然后悄悄帶著這些畫來到東莞，專門讓那些乞丐辨認，但小乞丐都搖頭說不認識這個人。后來，她專找那些老乞丐辨認。果然，有不少人一見到畫像就說：“這不是我們的幫主嗎？你怎么有他的畫像呀？”事實完全證實了她的猜測！她氣得差點暈倒在東莞街頭。

兩天后，當吳志剛開車來深圳找段學藝時，廣告公司的門衛交給他一封信。信是段學藝寫的：“志剛，不，我該叫你幫主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你會墮落到這種地步。你不要再找我，也無法找到我！”

吳志剛氣得將信撕得粉碎，然后抱頭痛哭。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受一個女性尤其是自己心愛女友的無情傷害，他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創……

痛別丐幫，為活活氣死的母親打工“贖罪”

失戀后，吳志剛想起了遠在家鄉的母親。他想回家一趟，一來看望母親，二來也可調節心情。

２００３年５月底，吳志剛帶著心靈的創傷回家后，母親孫曉虹（化名）對他說：“你已是２５歲的人了，也該找個對象結婚了。我老了，你再不結婚，我就見不著孫子了。這次你回廣東時把我帶去，我給你做做飯，看看家，也順便幫你物色一個合適的姑娘。”吳志剛害怕母親去廣東，說那里氣候不好，伙食也不好，語言又不通，去了不方便，還會水土不服。母親對此很不理解，說：“人家的兒子在外當了官，發了財，第一件事就是要接父母去享福，你怎么就是不要我去呢？”她開始起了疑心。

２００３年６月１０日，吳志剛重返東莞時，母親孫曉虹越想越覺得蹊蹺，她決定親自去廣東調查兒子的真實情況。

６月１６日，孫曉虹孤身來到東莞后，卻怎么也找不到兒子的下落，加之天氣熱，人也疲勞，患有高血壓的她昏倒在街頭。這時，她被兩個乞丐發現了，乞丐立即上前掐她的人中。孫曉虹蘇醒過來后，第一句話就是要找兒子吳志剛。恰好那個年長的乞丐以前聽說過幫主的真實姓名，便想：“她會不會是幫主的母親呢？”于是，他們將老人安頓在自己住的涵洞里，開始四處尋找幫主。

在這段時間內，孫曉虹漸漸清醒過來，并從這兩個好心的乞丐的口中知道了兒子的真實情況。她氣得躺在涵洞里不吃不喝，破口大罵：“騙賊崽，真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等乞丐們一級級將話傳到吳志剛那里，他來到涵洞里見到母親時，母親已奄奄一息了。她用無力的手揪著兒子的胸襟，斷斷續續地罵道：“你干啥子不好，要做叫花子頭賺黑心錢啊，你，你……你……趕快……收手，你……”罵著罵著，急火攻心的老人一口氣沒接上，竟咽氣了。

抱著母親僵硬的身體，吳志剛呼天搶地哭了半天。如果說女友的離去使他的心靈受到了重創的話，那么母親的死則使他徹底醒悟了——即使賺再多的錢，再富有，丐幫幫主也仍然是天底下最讓人瞧不起、最令人不齒的一種人。自己的錢越賺得多，就越是罪孽深重！

吳志剛知道，母親是被自己活活氣死的。他這些年努力“奮斗”賺錢，就是為了讓母親安享晚年。現在女友氣走了，母親也氣死了，他賺再多的錢又有什么用呢？經過反復的思想斗爭后，他決定遠離江湖，重新開始自食其力的打工生活。

為了求得良心的安慰，２００３年９月，吳志剛將桑塔納以６萬元低價轉賣出去，拿出一部分錢資助丐幫中家庭最貧困的十多個小乞丐，并將他們送回父母身邊。孩子的家長以為他是廣東那邊解救被拐賣兒童的干部，對他千恩萬謝，紛紛留他吃飯。他卻望著這些骨瘦如柴的孩子差點落下淚來：“他們平時歷盡辛苦討回來的錢財，大部分都叫我這個幫主剝奪了。我這些年花天酒地，全是他們這些半大孩子供養的啊！”于是，吳志剛沒有在任何人家里吃飯，而是迅速返回東莞找工作。

由于學歷和能力的限制，吳志剛找了半個月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就在這時，他遇到了好心的潮州建筑包工頭楊尚明。當他將自己這些年的經歷和目前的困境與打算向楊老板和盤托出后，楊老板爽快地說：“你到我的工地上來做事吧，我不計較你的過去，只要你從現在開始改邪歸正。”楊老板的這番話，說得他熱淚盈眶，感動不已。

２００３年１０月，楊老板的建筑工程隊進入廣東韶關市，承建一家大酒店的配套工程，吳志剛便在楊老板的手下當材料調撥工和保管員。由于徹底告別了那段不光彩的江湖生涯，再加上強烈的報恩心理，他在工作上非常賣力，除了管好材料和調撥外，分內分外的事都搶著做，深得楊老板和工友們的好評。

當采訪結束時，筆者問吳志剛現在有什么打算，他坦然相告：“雖然我現在從事的是一份打工的工作，但是我做人的原則永遠都不會變。我一定會做一個自強自立、自尊自愛的人！”

（本文主人公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