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就像樹上的果子

一

讀大專二年級那年，我參加學校紀念“五·四”運動作文大獎賽獲得散文類二等獎。在頒獎大會的領獎臺上，站在我左邊的是一位個頭稍低于我的女生。她留著短發，白皙的臉像是用白玉雕琢而成，那時而抖動的睫毛之間有一雙明亮得會說話似的眼睛。我看了她一眼，頓感渾身舒暢，再看一眼，感到心跳加速血液上漲……

三個星期后的一個星期六晚上。停電。窗臺上，幾支蠟燭在無精打采地燃著。寂靜的寢室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在徘徊著。夜，顯得那樣深沉、漫長和無聊。

室外，沒有風。目視對面，女生宿舍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安謐。朦朧之中，我發現２０３寢室的窗口正透出一縷微弱的燭光。自從發現那個令我心跳不已的女生就住在女生宿舍２０３寢室后，那扇窗子，在我的心中是那樣清晰。

對面那縷縷燭光，撩撥著我的心。我決定去女生宿舍２０３寢室走一趟。站在２０３寢室的門口，我那欣喜激昂的心撲撲地跳個不停，臉也很燙。我做了一個深呼吸，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伸出手，輕輕地敲了門……

“誰？請進！”里面傳出極溫柔極有禮貌的聲音。隨后，門開了，那個女生出現在我眼前。“喲！！是你？”雙方都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嘆。看見她，我那顆跳動不安的心才平穩下來。她望著我說：“進來吧！”

就這樣，我知道了這位讓我怦然心動的女生名叫吳蓉，跟我同屆而且來自同一個省，讀歷史系。在學校紀念“五·四”運動作文大獎賽中獲散文類三等獎。

追逐了一個多星期的目光，終于在星期三傍晚，發現吳蓉走進了校后的樹林。懷著一顆小鹿般歡跳的心，我也一蹭一踱地跟在了后面。

進入樹林后，我的目光就匆匆地在樹林中尋覓著那個令我心動不已的女生……

她倚靠著樹，正在聚集會神地看書。長長的睫毛，不時地抖動著。在那棵挺拔的小樹的襯托下，她愈發顯得迷人。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好久好久。

那時，我真想和她站在一起，哪怕沉默無言，因為那是一種美的享受；我想和她相互對視，哪怕時間很短暫，因為那是一種愛的表白；我想和她說話，哪怕只是一句，因為那是情感的交流。但，我沒有勇氣。

內心不知斗爭了多久，我才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接近她。因為，一切偉大的成功都要有嘗試的階段，我也應該有個嘗試的機會。于是，我就邁著膽怯的步子，懷著激烈地跳動著的心，帶著沸騰的熱血，慢慢地向她靠近。

近了，離她越來越近了。但她仍一動不動地斜倚著樹，看著書，好像沒有覺察到正有一個人走到面前。

這時，她猛然抬起頭，注視著我，那閃動著的烏黑發亮的眸子，沒有驚訝、沒有討厭，是那樣平靜那樣自若。面對她明亮的雙眸，我感到心很慌亂，感到臉上在發燒。只好假裝是在偶然間遇到她，向她打了一聲禮節性的招呼后便逃跑似地離開了樹林。

第二天傍晚，我又帶著能夠見到她的愿望走進樹林。

迎著陣陣清新、愜意的晚風，我來到了她的面前。她正坐在一棵樹下專心地看書，身邊是一簇簇柔美嬌嫩的小草，綠得實在可愛。她猛地抬起頭，目光直視我的臉。目光相碰，如電、如火、如水，慌得我急忙低下了頭，真怕她那雙明亮的眼睛看透我的一切心思。默默地站立了許久，她的臉紅了，我也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燒。最后，還是我先開口了，那是一句憋了半天才吐出來的開場白：“想不到，又遇到你了。”“必然會這樣！”她的目光仍是停留在我的臉上，“因為你也喜歡來這里！”

就這樣，我們談了很多，談得很開心。夜幕在漸漸拉開，樹林像被罩上了灰色的蚊帳似的暗了下來。晚風，輕輕地撥動她前額的頭發后，又親吻我的面頰。走出樹林后，我們已成了好像相識許久的朋友。

二

從此，我跟吳蓉開始了頻繁的接觸和往來。

不知不覺中，我們交往已有一個多月了。周末，我邀請吳蓉去看電影。回來的時候，看離休息的時間還有些早，我又邀她到校園的花園里坐坐。那時，天上沒有月亮，只有一些不明不暗的星星。四周不算靜，時而有昆蟲的呢喃，時而聽到不遠處有人在低聲絮語，時而有一對情侶從面前走過。

我們挨得很近。談著談著，我不禁產生了一種莫明的躁動。我便試探性地將吳蓉摟住。這是我們交往以來我第一次摟她。想不到吳蓉竟不反對。于是，我大膽地將她擁到了懷里，將臉緊緊地貼在她的臉上。我感覺到，吳蓉的臉好燙。我感到無限的欣慰和幸福。我將吳蓉抱得更緊了，不停地撫摸著她的身體，一種異樣的感覺頓時傳遍全身……這時，她猛地將我一推，大聲吼道：“你要干什么？！”我觸電似地慌忙縮了手。她理了理衣衫，逃命似地奔回寢室……

悻悻地回到宿舍，回想剛才的行為，我感到萬分的對不起她。我恨自己理智不清，被感情沖昏了頭腦。第二天、第三天，我都不敢見她。我覺得自己無臉見她。當我準備向她道歉時，卻收到了她請同學轉交給我的一封信。

“燦銀：

收到這封信的時候，該是我向你說保重的時候了。這些天，我反復對我們的交往進行了思考。我覺得，再這樣交往下去，恐怕我們的學業就會被青春的激情斷送。我不能否認我們的交往有愛情的成分，但對這份蒼白而且不合時宜的愛情，我不敢擁有。樹上的果子，必須在陽光和雨露的滋潤下經過歲月的洗禮才會慢慢成熟，只有充分成熟了的果子吃起來才有滋味才有營養。愛情就像樹上的果子，只有到了充分成熟的時節才能摘取。如果提前摘取，那么嘗到的只能是生活的苦澀。如果你愛我，那就請你給我一份安寧吧，我希望自己也希望你能安安心心地把學業搞好，順順利利地拿著畢業證走出校門。所以，我不得不鄭重地對你說，從今天起，我們必須斷絕一切來往。讓我們的心都能安靜下來想一想今后的路該怎么走。保重吧！我們要走的路還很長。”

讀完她的信，我知道吳蓉再也不會給我向她道歉的機會了。從此，只要一見到我，她就會像見到瘟神一樣驚慌地回避著，讓我始終沒有接近她的機會。她的疏遠，讓我感到非常害怕，夏季的炎熱成了要將我燒毀的烈火。一切在我的大腦中都黯然失色了，校園的綠蔭在我的眼里成了恐怖的陰影，教室外面的那排柏樹，仿佛就是一群張牙舞爪的魔鬼……在睡夢里的呢喃中，在無聊的自語中，我都在向她表白我的心情，訴說我難言的苦衷。可是，一看見她，我那微弱的勇氣又沒有了。從此，我完全處于痛苦的煎熬之中，沒有一天是舒心的。一轉眼，學年會考的時間到了。當走進考場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完全頹唐萎靡了。盡管在考場我使出了全身的勁兒，但最后我還是有５門功課沒有考合格。按學校規定，我被留級了。從此，我再沒有任何臉面去找吳蓉了。

三

一年后，吳蓉畢業了。而我，則只是升上大專三年級。但我不敢埋怨誰，因為那是我自己摘下并樂意吞下的苦果。留級了，我一直無顏跟原來的同班同屆同學往來，我的情緒，低落得像一潭死水。

教師節剛過，我意外地收到了吳蓉的來信。

“燦銀：

愿你心情愉快。我一直為自己給你帶來的傷害感到愧疚。希望你能走出不愉快的過去，振作精神，搞好最后一年的學業。一年來，雖然我沒有再跟你交往，但我的目光，一直在關注著你，我為你情緒低落而傷心，為你心情愉快而高興；我一直想跟你說，我的心一直在等待著你，但我沒有勇氣。我已傷害了你一次，不能再給你帶來傷害了。因此，我選擇離開在縣城的父母到邊遠的山村小學工作。盤曲的山路是丈量我們心的距離的最好見證。畢業后如果你愿到山里來工作，我等你。你拿著畢業證走進山里的那一天，就是我們愛情成熟的時節。”

讀完來信，我頓時明白了吳蓉過去的良苦用心。我為自己的自我折磨感到羞愧。捧著信，我看到了愛情又在向我招手。其實，愛情一直在向我招手，只是我沒有用心去發現而已。于是，我的情緒從低落中走了出來。突然間我發現，秋季其實是一個美麗的季節，金黃的顏色里收藏的是碩果，我正站在收獲的季節守望待收的碩果。我沒有理由讓自己誠心追逐的愛情從手中滑落。從此，我心無雜念地讀書學習，不但成績名列前茅，而且還有幾篇文章在省級以上報刊上發表和在評選中獲獎。我決心用優異的成績向我深愛的女孩子示愛。

終于，我以優異的成績從大專畢業了。來到吳蓉工作的那個縣，我向組織上遞交了要求到吳蓉工作的那所邊遠山村小學任教的申請。我的申請很快得到了批準。縣里的領導告訴我，吳蓉所在的那所小學，盡管只有６０多個學生，但卻要從一年級辦到六年級。跟吳蓉一起分到那里見習的兩名大專生，嫌條件艱苦，３月份時已辭職到廣東打工了。目前，學校就只剩下吳蓉一人在支撐。當初畢業分配時，吳蓉是被安排在一個離縣城只有１０多公里的鄉鎮中學工作的。到那所邊遠的山村小學工作，是吳蓉知道那里由于缺乏教師有６０多個山里娃將面臨失學的情況后主動申請要求去的。一股崇敬之情，不禁在心底油然而生。我為自己能跟這樣一個人格高尚的女孩子相愛而感到自豪。拿到工作派遣證，我便匆匆向吳蓉所在的學校趕去。

到吳蓉工作的那所山村小學的路很遠。我整整花了兩天時間，才走到那所學校，但我并不為自己的選擇后悔。因為，走進山里，迎接我的將是火熱的愛情和崇高的事業。

遠遠地，我就看到吳蓉站在學校門前的小溪旁守望。

看見我了，吳蓉飛跑著迎過來，急忙把我背上的行李卸下。青春喜悅之光，從她那張笑臉上溢出來。拉著我，她笑得很燦爛，泛起紅暈的面頰，像一朵正在開放的花。我一把將她摟進懷里，緊緊地抱住她，將熾熱的雙唇貼到了她的嘴上，她幸福地閉上了眼睛。就這樣，我們用激情摘取了那顆已充分成熟的愛情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