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純潔可愛的女友,她愛我到癡狂。一邊卻是另外一個偶遇的女子。我不知道原來她們之間有約定,我的幸福在女友的安排下被轉接,原來這是她的遺愿,我心疼不已。
第一次遇見薛濤是在衡山路的一家酒吧里。那次正好是唐糖過生日,我和她跑到那里去慶祝,這瘋丫頭滿24歲了,還笑得像個小孩子一樣。我喜歡她的性格,不矯揉造作,陽光透明。
她喝了一口薄荷酒,指著角落里一個女子說:“你看,有人欺負那個姐姐,你去救她啊!”我轉過頭,看見薛濤,她穿著長長的裙子,低領的衣衫,濃重的唇彩,瞇著眼睛在吸煙,有一種超越世俗的驚艷,有兩個輕薄之徒正在糾纏她,她把頭轉到一邊,并不看他們。
這個女子和唐糖的反差很大,她的眼睛里有震撼人心的東西。我對唐糖搖了搖頭笑道:“這個時代已不出產英雄和騎士了,你別指望我去救她。”
其實在內心里,我是不想和這樣的女人糾纏在一起,因為這樣的女人會讓人傷,讓人亡,所以還是不要靠近的好。我還是喜歡唐糖這樣的女子,在一起覺得踏實幸福。唐糖不依,她搖著我的胳膊有些撒嬌意味地說:“我會看不起你!”沒辦法,只好去,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唐糖舍得我去。臨走,抓起酒杯狠狠地喝了兩口,為自己壯膽,唐糖沖著我調皮地眨眼。
那兩個男人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好對付,轉瞬之間,我被其中一個傷了左臉頰,如果再偏一點,我的左眼必瞎無疑。薛濤冷冷地笑:“你這身手還想英雄救美,只怕自保都難?!北凰徽f,我的臉發燒起來,以至于都沒有看清薛濤是怎樣出手收拾那兩個輕薄之徒的,但我確定她用的是跆拳道的功夫,怪不得她處變不驚,原來還有這么一手。我居然還不自量力地想救她,都怪唐糖不好,讓我丟人,這下子丟大了,還掛了彩!
薛濤抓起手袋往外走,我傻傻地跟著她走到街上。她揚手叫出租車,有車停下來,她伸手拉開車門,想了想,從手袋里掏出一支筆,回身抓起我的手,在我的掌心里寫下了她的名字和一串號碼,然后上車離去。我站在冬夜的風中,傻傻地看著絕塵而去的出租車,直到不見了蹤影。
唐糖不知什么時候站在我的身邊,酸溜溜地說:“這么,快就惦記上了?”我回頭對她作惡狠狠狀,“都是你不害得我丟人現眼,看我回頭怎么收拾你”唐糖咯咯地笑,笑得流出了眼淚。
有一天,我在街上意外遇到薛濤,她毫不掩飾地盯著我看。半天,忽然笑了起來。她說:“謝謝你上次救了我,為了表示我的誠意,周日我請你吃飯吧,希望你能賞光?!?/p>
后來聽說她原是畫畫的,和她談了四年感情、同居一年的男友,跟一個比他大十來歲的女人,跑到了馬來西亞。雖是第三世界,但那好歹也是外國。她受了打擊,從此不再作畫。
我驚奇這樣的女子也會被男人甩了?真是不可思議。后來,我煞有介事地說給唐糖聽。她卻心不在焉地擺弄著一個拴著小嘟嘟魚的鑰匙扣,這個鑰匙扣是我送她的生日禮物,所以她常常握在手心里。要不就像一只抱抱熊一樣抱住我,糾纏我。
有時,我被她弄得透不過氣來。這家伙最近總愛掉頭發,梳頭的時候,地上會落很多。我問她,她說是因為內分泌失調。這家伙最近還愛說“我愛你”這三字經,而且說話前必先帶著“親愛的”三字,古怪得很。我笑她肉麻,她竟會紅了眼圈說我欺負她。
有一天,她像小孩子一樣歪著頭,想了半天說:“誰找了像薛濤那樣的女孩就有福氣了?!蔽殷@訝地問她 “為什么?”她反問我:“你不覺得這年頭相信愛情的人越來越少了嗎?”
本來還想告訴唐糖,薛濤要請我吃飯的事兒,聽了她的話,我只好把那句話生生地咽回去,她雖是個單純的女子,但我仍怕她想歪了。因為愛,所以我不想她受到傷害,哪怕只是一星半點。
薛濤就那樣硬生生地擠進了我的生活,擠進了我和唐糖之間。我告誡自己,只有唐糖才是我的幸福站點,才是我的未來,而薛濤只是我生活中的一處風景,或者我必經的路口邊一棵開花的香樹而已,我不能被誘惑,甚至不可以多看一眼,只有唐糖才是我的全部。但是為何我會把薛濤給我的電話號碼記在臺歷上?盡管我從來沒有給她打過電話。
再看到薛濤是在一條繁華的商業街上,她正和一個男孩子手牽著手,臉上的笑容明艷如春花,想必她又戀愛了。她看到我,停下腳步,跟我打招呼,她近乎透明的語調蹦著歡快,她用手比劃著打電話的手勢,我點點頭。那時唐糖就在我身邊,可是我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地疼了一下。
我決定不再見薛濤,也不再看到她穿那些冷色調的衣服,因為她一點一滴的變化都會讓我感覺心動。我怕自己會失控愛上她。后來,她約我去看化石展,被我婉言謝絕,我說要忙著加班,所以表面上,我很輕松地拒絕了她,但事實上,那還真的需要一點勇氣。但我清醒地知道,只有唐糖才是我的幸福。
九月,公司派我去昆明出差,為期三個月。走的那天。唐糖去機場送我,她幽幽地說:“我恨不能變成那只抱抱熊,裝進你的背包里,跟著你去天涯海角。”我刮她的鼻子,“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乖乖地在家里等我?!碧铺强蘖耍跍I光中看我:“你會忘記我嗎?”我說:“當然不會?!彼臏I突然決堤,止不住的樣子,任性地說:“我要你再說一遍!”我說:“不會,一千一萬個不會!”我安慰她,三個月而已,又不是一生,很快就會過去的。她放開我,我走進安檢門,回頭看她,她不顧工作人員的阻攔,沖進來,抱住我,眼淚滾滾而落,仿佛生離死別。她懇切地說:“別忘記我!”我反復點頭。哎,這個如糖一樣黏稠的小女子,總是讓我歡喜讓我憂。
在麗江,我被一串黑色檀香木的手鏈吸引住了,手鏈由十四朵小巧的朱槿花組成,每一朵花瓣漫卷,繁復瑣碎,手工精致,帶著神秘的色彩,我一看便喜歡上了,央求老人拿給我看看。托在掌心里,每一朵黑色的朱槿花的花心上都有一個字,串起來是兩句詩:“造化大都排比巧,衣裳色澤總薰薰?!本尤皇翘瞥娙搜摹吨扉然ā罚墒沁@句詩雕在這里有什么深意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想薛濤竟跟一個唐朝的才女重名,不由得笑了。
忙過一段時間后,我給唐糖打電話,怎奈她卻像失蹤了似的,單位、家里、手機,全都找不到她,我慌了神,以最快的速度辦完公事,提前一周趕回上海。迫不及待地去了她的單位,她單位里的人說她兩個月前就辭職了。我馬不停蹄地去了她家里,居然鐵將軍把門。她的鄰居說,好像很久都沒有看到她了。每天上百次地打她的手機,依然是停機。我不能相信,一個大活人就這樣從世界上消失了。難道她有什么意外?為什么她不告訴我?她那么粘我,卻會突然消失?沒有理由,沒有理由!我不相信那些突然跳出來的恐怖設想。我的唐糖不會就這樣人間蒸發的。
我去找薛濤,她的房間里很亂,寫字臺上,地板上,到處是紙張,還有那些畫了一半的畫。在她的小畫室里,我看到一張剛剛完成的畫作,畫面上是一些大朵、大朵的牡丹,雍容、華貴、精美,用的是淺色系的粉、綠、灰等色彩。我不太懂畫,只覺得有一種疼痛的憂傷壓抑在心頭。再看畫的旁邊,用行楷題了一首小詩:《朱槿花》“紅開露臉誤文君,司蒡芙蓉草綠云。造化大都排比巧,衣裳色澤總薰薰?!弊髡哐?/p>
我忽然呆住了,有一種徹悟透頂而來,朱槿花原來就是牡丹,想起那串由十四朵朱槿花串成的手鏈,每一朵花心都有一個小小的字,而每一個字串起來,竟是這首朱槿花的后兩句。
雖然此薛濤非彼薛濤,但我深深感嘆造化弄人。她一個人落寞地坐在窗臺上,看著冬日窗外混沌一片的景色,左手夾著一支煙,右手拿著一個拴著一對嘟嘟魚的鑰匙扣,下意識地擺弄著。我不由得呆住了,那是唐糖的鑰匙扣,我認識,因為那是我給她買的生日禮物。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開始顫抖,我看著她的眼睛問她:“快點告訴我,唐糖去了哪里?你是怎么認識她的?別否認,我認識你手里的東西!”薛濤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沉吟了半天才說:“唐糖搬回老家了,你不用再找她了,因為你找不到她。她得了一種血液病,是家族遺傳,治好的概率只有五成把握?!?/p>
我瞬間覺得天昏地暗,手不停地抖,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可她為什么不再見我一面?”薛濤的嘴唇也在顫抖,她抑制不住地嚷道:“這是唐糖的意思,她不想見你,她想在你心中留下一個最可愛的唐糖!”
“我愛她,不介意她什么樣子!”我哭叫著?!安皇?你會介意的,她后來面容枯槁,眼神發呆,光光的頭上沒有一根頭發,你沒有看到她的樣子……”說到后來,薛濤抑制不住地哭出聲來。我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有一種痛迅速蔓延開來,讓我的四肢瞬間無力,“那你是怎么認識唐糖的?”薛濤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說:“我認識她很久了,我甚至看著她出生。她怕她走了以后,你會傷心,你會難過,所以她才刻意安排我認識你?!?/p>
我坐在那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反復看著手心里的那張紙條。上面有唐糖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請你一定要比我幸福,這樣才對得起我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