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期滿

暖如陽光

潘心再次遇到肖之云的時候，距離他們第一次相遇整整相隔了十年。

十年。潘心在心底里問自己,整整的隔了一個年代,又可以有多少的物是人非。

那時候,大街小巷里回放著的都是陳奕迅的《十年》。潘心聽著歌,從禮品店里和路風一起走出來。然后一抬頭,恍然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樣子。潘心一直都在埋怨這世界太小,而每個人又似乎都在原地轉圈,她跟肖之云說,為什么又一次讓我遇到你呢,不是在和路風之前,也不是在和路風之后。

肖之云沒有跟她解釋,他說我們之間確實是有緣分的,不管這中間隔了多少年,發生過多少事。然后潘心便一下子想起她的19歲,覺得有一些東西開始變得不真實,仿佛是聽來的別人的故事。那一年潘心19歲,上大學一年級,然后在校園里理所當然的認識了肖之云,潘心想,其實彼此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有的,都只是一張充滿青春的張揚的臉龐?？墒撬麄冊诿恳粭l路上總能遇到,青春的花,就在一瞬間,“嘩”的一聲在彼此的心房里開放了。

肖之云的家里很窮,窮得有的時候根本就消費不起愛情,肖之云說,潘心,我們分開吧,我什么都給不起你,除了這滿滿的深情。然后潘心便溫柔地看著他,有一些東西在心底里密密滋生。潘心說她不會離開肖之云,如果僅僅是因為貧窮。那時候的她,在家里還是一朵嬌生慣養的花朵朵,性格任性,與事鋪張,可是她愛上了肖之云,自此開始為他學會節儉，于凡事甚至開始斤斤計較起來。肖之云的心開始為潘心疼痛起來,省下幾天的飯錢,然后帶她去看電影，周迅的《蘇州河》。自始自終他們的手都在一起牽著,自始自終潘心都在落淚。潘心問,你會找我嗎?肖之云說,會。潘心又問,你會一直找我嗎?肖之云說,你從此都別想離開我。

潘心想,亦或這就是愛情了,平凡,幸福,且每一個細節都讓她如此感動。

那一年的情人節,每一個戀愛著的女孩子都會收到一朵玫瑰花,而潘心卻沒有,潘心跟肖之云說自己從來都不在乎這些虛無的形式,可是,她在說這話的時候,卻感覺心底里莫名的空落。同樣都是如花的女孩子,潘心說得再偉大,也不免落俗。肖之云看在眼里,心里開始劇烈的疼,只是一朵花,自己竟然負擔不起。已是春天的天氣,風吹過來有些暖,肖之云和潘心并肩著走,看前面空地上開著的零散的花,竟然全是慘慘的白色。肖之云轉身,摘一朵花過來，然后莫名地抽出小刀,毫無知覺地割開小指。潘心一下呆了,想攔也已經晚了,鮮艷的血,就那么一點一點地滴到那朵白色的小花上,直到那花變了顏色。潘心一下子便哭了,不可抑制的感動緊緊地包圍著她,肖之云說,我無力送玫瑰,那么紅的花,但愿這血能比它艷上幾倍。

肖之云就這樣,在不知不覺間,織一張無形的網,將潘心細細密密地包圍起來。潘心想,她的這一輩子,也只能愛肖之云了,所有的細節都曾被他感動過，還能再有誰破他而入?

真的有誰,當潘心說她愛肖之云的時候,一個叫陳易的男生開始為她心碎。陳易想與其得不到,倒不如所有人都一起陪著。于是，他們戀愛的事被教導處知道了。那個時候,戀愛,遠遠沒有今天如此的張揚,若是要用一些壓力來拆散一些什么,似乎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當潘心和肖之云遇到這些壓力的時候,無論他們當時愛得有多深,仍是顯得手足無措。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現了差錯,隱藏的不如想像中的那樣好。肖之云說，學校將要如何處置我?

潘心是女子,女子有的時候是只需要愛情的。潘心不在意,說,大不了也只是沒有書讀?？墒切ぶ撇皇沁@樣說,肖之云是男子,且來自貧寒之室,他需要以后有些東西來支撐著他,即使只是一張當成擺設的紙。潘心第一次覺得原來自己其實一直都和肖之云沒站在一個點上,肖之云說學校要如何處置我的時候,潘心的心里一冷,只差了一字,她卻聽得真實,肖之云沒有把她算進去,可是并不代表學校不處置她。

一塊去院務處的路上,潘心想,索性就承認從一開始是自己在勾引罷了,更何況,肖之云一直都是那么優秀的學生,還可為他爭取一個寬大處理。只是當主任的眼睛直直地射過來的時候,潘心便一下子改了主意,愛情再偉大,也不應該有故意的犧牲,兩情相悅本就沒錯,彼此又沒有什么越軌之舉,慌張什么。只是肖之云沒有這么想,進了院務處的那道門之后,他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愛情成了一個負擔,仿佛無法示人,主任還沒有問,他便徑直地說了,或許當時的他只想搶在潘心前面說,像一些提前準備好的臺詞,惟恐潘心搶了他的戲。

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所有的人都絮絮說完的時候,他們也只落得了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出了門,肖之云大大地吁了一口氣,等四下無人的時候,去牽潘心的手。潘心躲閃,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走開了,看似很深、很堅固的愛情,在一點點的風雨來襲時,只需輕輕一拌,立時便顯得渾濁不堪。肖之云說,潘心,我還是很愛你的。潘心回他,愛我,也只是保全了你之后。肖之云黯然,卻無語再訴。

忽然的一下,潘心和肖之云之間便形同陌路,潘心說,原來沒有什么東西是可以一直永恒不衰的。潘心越是這樣想,便覺得越是心痛,肖之云給了她一切的美好,然后又親手將它們全部毀滅。潘心真的就這么走了,轉了學,離開了這個城市,從肖之云的視線里消失得安安靜靜,也無非是一次失敗的愛情,可是每一次讓潘心想起,心里面都是冷風呼呼。然后潘心便一直平靜地過了一些年,畢業,工作,惟獨不談愛情。潘心承認對愛情的失望,卻不承認失敗。其實在心底里,還一直想著肖之云,在心底里已經開始慢慢地原諒當時肖之云的所作所為。她把自己放在肖之云的立場,結合他的家境來想他當時的行為,一切似乎顯得合情合理起來。只是隔了這么多年,他們卻沒有再遇到,而潘心的身邊也出現了路風。

路風說愛潘心的時候,潘心只是一笑便把他打發了,潘心以為會這么簡單就完結了,可是當她遇到生命中的那次大難的時候,守在她身邊的只有路風。也就是他了，潘心在心里說,這個在她大難時仍敢牽著她的手的男人,她是不能再錯過了。然后等潘心好起來的時候,他們便在一起了,無所謂愛情,有一些細小的河流在潘心的心底里緩緩地流淌起來。

路風向潘心求婚的時候,潘心爽快地便答應了,這一年潘心29歲,踩在了青春的尾巴上,卻可以歡喜地做個漂亮新娘,然后他們去禮品店選禮品的時候,突遇肖之云。

肖之云說,潘心,我們之間注定要有沒完沒了的糾纏,不然不會再次遇著。潘心看著同樣也是29歲的肖之云,西裝革履,滿面春風,儼然是一個成功男人的樣子,可是在她的面前卻變得不太真實。肖之云去牽潘心的手,潘心沒有反應,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適時地響起,潘心打了一個激靈,路風的。天色已經不早了,路風提醒她早些回家。

潘心就這樣辭了肖之云,如十年以前,再一次悄無聲息地走了。一直以來,潘心都以為,在自己的心底里還是愛著肖之云的,原來自己所鐘意的,也只是一個無形的結罷了。如今這個結被打開了,她和肖之云也便什么也不是了。

陳奕迅的歌,仍然還在這個街角唱,耳熟能詳的歌詞,仿佛專門為自己而唱。

十年之后

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

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

情人最后難免淪為朋友

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

才明白我的眼淚

不是為你而流也為別人而流。

十年的期限終于已滿,而潘心也終于明白,原來路風才是自己遲來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