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天堂里可有弟弟讓你背來背去

聶國良

姐姐去了，在17年前的那個冬夜，那年我8歲，她12歲。

今年我25，她也該29了。可是，當我今天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學習科學文化知識的時候，卻再也看不到姐姐的容顏，聽不到她的話語。惟有的是對她深深的回憶和時常想起她那不絕于耳的遺言。她早已化作西天的一片云彩輕輕地走了。姐姐走了，不帶一絲遺憾地走了。我知道她走的時候是快樂的，因為走時她的臉上滿是笑容，雖然她是被病魔折磨了幾年才奪走生命的。也許17年前姐姐就知道，17年后她的哥哥和調皮的弟弟都能圓了她的心愿，成為讓她引以為豪的兩個兄弟。所以她走的時候才笑得那么甜，那么美！

每每走在街上，看見手牽著蹦蹦跳跳的孩子臉上溢滿幸福的少婦，我就會發呆。如果姐姐在的話，她也該是這般的幸福吧，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我也做舅舅了！相信姐姐的孩子一定比她們的孩子更美、更乖、更可愛！因為姐姐曾是那樣的美麗！

人世間總有些許的無奈。也許我父母命中不該有女兒，母親在生哥哥之前的第一胎是個女孩，不料我這個未曾謀面的“大姐”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爾后母親又生了哥哥、姐姐和我3個。那時農村的生活條件還極其艱苦，常常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我們幾個孩子自然也沒少吃苦頭，但姐姐是我們3個中最早熟的一個，也是吃苦吃得最多的一個。為了全家的生活，她從小就和父母一起為全家的生計想方設法。春天來了，她去地里挖野菜，姐姐挖的野菜品種很多，不知道那時候是因為經常吃野菜吃多了吃膩了不愿吃，還是姐姐挖的野菜確實多，反正每年夏天家里總是有吃不完的野菜，吃剩下的母親就曬干貯藏起來，留作冬天的食物；夏天來了，姐姐和母親一起到河灘把菜楊樹上剛剛長出的嫩葉摘下來，拿回家放到鍋里用沸水軋出里面的毒素，再放到大水缸里蓋上石板腌上；秋天到了，姐姐就把田里的地瓜葉摘下來曬干，把蘿卜切成條晾干……冬天到了，這些春天剩的野菜，夏天腌的楊葉，秋天晾的各種“菜干”就成了我家餐桌上令人羨慕的美味佳肴。

姐姐很懂事，小小年齡的她卻有著大人一樣的品行。她雖然在家排行老二，但她卻自覺不自覺地充當了老大的角色，說了你也許不信，小小年紀的姐姐總是對我講人要有仁愛之心，她說全世界的人都應該是朋友，大家要互相包容。每每我和小伙伴鬧了矛盾，不管是不是我的錯，姐姐總是要我向人家道歉。那時候我認為那是一種懦弱，為此沒少和姐姐吵架，現在想來，才知道小小年紀的姐姐竟有多大的胸懷和崇高的品行，和姐姐相比，我實在是既敬佩又慚愧！也許是上天的安排吧，要不為什么讓如此有仁愛之心的人過早地離開呢？

有這樣一種觀點：出生在貧困家庭里的孩子相互間的感情是深厚的。

我認為是的！

因為他們有共同的酸甜苦辣，有共同的生活感受。共同經歷了人世間的幾多辛酸，他們中某個人的幸福往往都是其他人的無私付出和犧牲換來的。我們兄妹3個就是這樣。姐姐總是犧牲自己來成全我們，因而她是我們姐弟3個中吃苦最多的一個，家里有什么重活累活她總是搶著干，把大把大把的學習時間留給我和哥哥，她總是說，我和哥哥將來是家里的兩根頂梁柱，要多學習點文化知識，將來好有個大作為，她是個女孩學不學都行，其實，那個時候姐姐是我們3個中最聰明、學習最好的一個，老師教的東西她一學就會，年年都拿獎狀。然而，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貪玩，根本就不知道時間的寶貴和姐姐的良苦用心。只是認為自己不用干活，就可以多玩一會兒，把姐姐犧牲自己幸福換來的時間用來玩耍。今天想起來，真讓我無法原諒自己當初的蠢行，相信如果那個時候我若理解姐姐的良苦用心，一定會好好學習，考個好成績也好讓生命短暫的姐姐多些許笑容，給她一絲安慰。

也許是因為我在家里排行最小，姐姐最為疼我，她不但處處關心愛護我，把所有分得的好東西都給我。而且從記事起，我的大部分時光都是和姐姐一起度過的。而我最常呆的地方是姐姐的背上和肩上。聽父母講，我幾乎就是姐姐背大的，從我一出生，大我4歲的姐姐就幾乎成了我的小保姆。父母下地時總是她陪我玩耍，我哭鬧時總是她哄我開心。有時候父母下地，我餓了要吃奶就哭鬧不止。這時候就是姐姐最智慧、最勇敢、也最為痛苦的時候。那時候姐姐年紀還小，她還抱不動我，于是她就想了一個辦法：姐姐先趴到地上，然后再讓我爬到她稚嫩的背上，跪在地上馱著我去找媽媽。隨著我和姐姐的長大，我的座位就從姐姐的背部移到了肩上。姐姐總是把我高高托起，就像大人托小孩一樣，讓我騎在她的脖子上。我不知道那時候姐姐的心情如何，我卻總是很開心。也許姐姐也開心吧，因為她托我的時候總是那樣的滿心喜歡。這個習慣，一直堅持到了姐姐離開的那一天，直到姐姐去世那一天，她還拉著我的手說：真想再架你一次“高高樓”（家鄉把將人騎在自己肩上叫“架高高樓”）呀，弟弟！那一刻，我真的是淚如泉涌。今天，當我寫到這里，淚水還是不自覺地流了出來。姐姐啊，姐姐！

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不幸的事終于發生了！姐姐10歲那年生了一場病，肚子里有許多積水，身體開始變得浮腫。在病魔的折磨下，姐姐的體重越來越輕，肚子卻越來越大，里面的積水越來越多。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的臉上總是充滿笑容和自信，從來沒有出現過一絲悲傷的情緒。相反，她總是勸母親想開些，好好照看好我和哥哥。她說人都有生老病死，她早一天離開就少遭一份罪，大家應該為她高興才對！當家里要為她花錢治病時，她說：“我的病我知道是看不好的，你們就別浪費錢了，把錢留給大哥和小弟上學吧……”姐姐就是這樣，在最后的日子里還是那么樂觀，那么堅強，還在為我們犧牲她自己！

姐姐走的那天夜里，她拉著我的手，對母親說：“媽，我走了，你不要難過了，哥哥要上學，弟弟還小需要你照顧，你要堅強才對?！苯又謱ξ液透绺缯f：“大哥、小弟，我先走了，你們一定要好好學習，做個有出息的人，為咱爸媽爭口氣。我會為你們祝福的！小弟，姐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太調皮了，我走了你一定要聽媽媽的，讓媽少操點心……”姐姐的話讓在座的人都止不住淚流滿襟。

姐姐走了，安詳地走了。但她卻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姐姐，你在那邊還好嗎？天堂里可否還有讓你背來背去的弟弟？

今天，我和哥哥都有了自己的事業，哥哥的女兒都已經5歲了，她叫你姑姑的聲音你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