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舞女

如果拋卻了歷史所鑄造的傷痕，那么，日本——在我的心中——是一個神秘、溫婉卻也流淌著殘酷的血液的國家。我向往那漫天飛舞的粉紅色的櫻花，向往那皚皚白雪覆蓋下的富士山，向往那圍繞著血淚情仇的東京塔，向往那平平淡淡，卻異常精致，異常細膩，可以在人心里刻下陣陣傷感的文字。比如村上春樹，比如川端康成。

川端康成，日本小說家，是日本新感覺派文學的代表人物。他的人生之路十分坎坷，１６歲之前就失去了所有的親人，成了一個確確實實的孤兒。這種痛苦的經歷使他具備了一種“孤兒情結”。這使川端具有了“無怨無悔”的孩童一般質樸、明亮的一面，又使他的性格具有了與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同命相連的傷感、陰暗的一面。他曾任記者、雜志編輯、大學講師、日本筆會會長等職。１９６８年因《雪國》、《古都》、《千紙鶴》而獲諾貝爾文學獎。１９７２年自殺。他的作品重在表現纖細而敏銳的直覺，技巧新穎，富有印象主義色彩，常帶有消極悲觀的情緒。

《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的一篇經典小說。它是以第一人稱自述的形式，透過“我”——一個孤兒出身的去伊豆旅行的大學預科生——一雙對舞女滿懷朦朧愛戀的眼睛，表現了舞女的純真和清雅，以及她內心的悲傷和哀愁。文章沒有用上太多華麗的辭藻，只有淡淡的記敘，記敘相遇，記敘內心的感受，記敘“我”與舞女之間的別離，記敘一段青澀感情的萌發，然后淡淡地結束。

伊豆的舞女，她的名字叫做薰子，一個十四歲的巡游藝人，有著豐厚的漆黑秀發和如鮮花般嬌美的面孔，她的臉上總是化著妝，她的眼角總是涂抹著古色的胭脂紅。

日本人習慣把最美好的女子叫做大和撫子。她們溫柔、親切、純凈、嬌弱，被人愛憐著。伊豆的舞女，就是一個大和撫子的形象。她純潔、溫柔、曼妙、羞澀。“她走在后面，保持不到兩米的距離。她不想縮短間隔，也不愿拉開距離。我回頭去同她攀談，她吃驚似的嫣然一笑，停住腳步回答我。舞女說話時，我等著她趕上來，她卻依然駐足不前，非等我起步，她才邁腳。”這里的舞女就是一個典型的大和撫子。她好像是一個被和服裹住的曼妙形象，輕移蓮步，卻更顯她的羞澀嬌媚。“舞女就躺在我腳跟前的那個臥榻上。她滿臉緋紅，猛地用雙手捂住了臉……臉上還殘留著昨日的艷妝濃抹，嘴唇和眼角透出了些許微紅。這副富有情趣的睡相，是我魂牽夢縈的。她有點目眩似的，翻了翻身，依舊用手遮住了臉面，滑出被窩，坐到走廊上來。”這又是一個多么溫婉嬌羞的女子啊！一個典型的大和女子！她如和歌般悠軟美好，正應了“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百合不勝涼風的嬌羞”這詩句里的意境。“嫻靜時若嬌花照水，行動處如弱柳扶風”這句話用來形容舞女是再合適不過了。“一個裸體女子突然從昏暗的浴場里跑出來，站在更衣處伸展出去的地方，做出一副要向河岸下方跳去的姿勢。她赤條條的一絲不掛，伸展著雙臂，喊叫著什么。她就是那舞女。潔白的裸體，修長的雙腿，站在那里宛如一株小梧桐。……她發現我們，滿心喜悅，就這么赤裸裸地跑到日光底下，踮起足尖，伸直了身軀。”舞女即使再怎么溫婉，再怎么濃妝艷抹，她畢竟只有１４歲啊！她還是個孩子啊！她還只是個一興奮起來就忘乎所以的孩子啊！“我”給她朗讀的時候，“她就立即把臉湊過來，幾乎碰到我的肩膀，表情十分認真，眼睛里閃出了光彩，全神貫注地凝望著我的額頭，一眨也不眨。”這是一個多么天真活潑的孩子啊！在那樣的艷麗的面孔之下，隱藏著一顆多么純潔的心！

正因為舞女溫婉可人，脈脈含情又不失天真活潑，“我”心里那根情弦才被輕輕撥動。“我”情竇初開，對舞女產生了難以名狀的情愫。舞女純真的笑臉，無拘無束、無欲無邪的神態，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舉手投足，都在“我”心靈的湖面上泛起了水花，使“我”的靈魂得到一次又一次的洗禮與升華。而舞女在碼頭送別“我”時，“她一動也不動，只顧默默地把頭耷拉下來，她依舊是昨晚那副化了妝的模樣。這就更加牽動我的情思。眼角的胭脂給她的秀臉添了幾分嚴肅、天真的神情，使她像在生氣。直到船兒遠去，舞女才開始揮舞她手中白色的東西。”這里不正體現出了舞女對“我”的依戀？

這是一段青澀而甜美的愛情。雖然從某些方面來說，這不能算真正的愛情，但卻也真的萌動了一對男女的情思，發生了一段平淡而深刻的愛情。邂逅，相識，然后告別，告別也就是永別。什么都還沒有開始便結束了一切，短暫，平淡，卻是真正能讓人回味無窮的。

伊豆的舞女，一個美好的大和撫子。雖然薰子她被迫做了舞女，雖然連“我”都可以感受到舞女身邊圍繞著的悲涼的社會氣氛，但是即使在這種悲涼的基調中，舞女的純真也給人們帶來了不少的慰藉。舞女和青年學生在心與心的交流中都互相得到安慰，從而使兩顆自卑的、灰暗的心都自信、明亮起來。

正是這樣一段短暫、鮮艷而又凄傷的情愫，正是一位這樣溫婉迷人、風情萬千的舞女，正是這樣一種細膩、精致、直扣人心的文字，一切才上升到靈性的空間，獲得了永恒。

指導老師：朱威

作者系浙江省溫州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