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貿易摩擦的新特點及中國應對

在經濟全球化的推動下，貿易自由化已是不可逆轉的潮流。但是貿易保護主義一直沒有停止過對貿易自由化進程的反制和影響。當前，各國經濟景氣的不均衡性、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性、貿易利益分配的兩極化趨勢、區域貿易集團的排它性、政治經濟制度的對撞等因素都使得貿易保護主義層出不窮，導致貿易增長的“副產品”——貿易摩擦的數量不斷擴大，領域和范圍日漸廣泛，全球經濟進入了所謂的“摩擦經濟時代”。突出特點是經濟貿易摩擦的復雜化、綜合化與常態化。貿易摩擦增多成為經濟全球化趨勢下對世界經濟貿易發展的一個重要挑戰。

當前全球貿易摩擦的現狀及趨勢呈現出幾大特點：

首先，全球化與貿易摩擦互動，貿易摩擦深入諸多領域。經濟貿易摩擦從針對微觀措施的摩擦向宏觀體制或制度摩擦發展，伴隨投資摩擦、技術性貿易摩擦等擴展。而經濟貿易摩擦及其解決和演變的過程反過來又推動了全球化的進程。

其次，新貿易壁壘不斷出現，導致貿易摩擦更為頻繁。近年來，主要發達國家因經濟增長乏力，貿易保護主義有重新抬頭之勢，在傳統貿易壁壘作用日益弱化的情形下，發達國家尋求以技術壁壘為核心的形形色色新貿易壁壘，以保護其國內經濟和產業，形成21世紀的“新貿易壁壘潮”。所謂新貿易壁壘，是指以技術壁壘為核心的包括綠色壁壘（環境壁壘）和社會壁壘在內的所有可能阻礙國際商品自由流動的新型非關稅壁壘。新貿易壁壘則往往著眼于商品數量和價格等商業利益以外的東西，如安全標準、衛生標準、包裝標識、信息技術標準、環境標志、勞工安全標準、福利標準等，更多地考慮商品對于人類健康、安全以及環境的影響，體現的是社會利益和環境利益，實施時采取的措施不僅是邊境措施，還涉及國內政策和法規。

第三，貿易摩擦數量增多，制度性摩擦成為核心誘因。盡管摩擦在表面上表現為某種具體貿易或投資政策或技術壁壘規定的沖突，實際上是不同體制或經濟貿易制度之間的對撞。體制或制度因素的妥協與讓步是解決國際貿易爭端的關鍵點。這是由于任何具體的經濟貿易政策或措施都是源于一國內部的體制或制度規定決定的。

最后，區域貿易協定增多引發新的貿易摩擦情形出現。目前，區域貿易協定、自由貿易區的談判成為推動諸邊貿易的最主要方式。隨著很多自由貿易區的相繼建立，區域內實現了關稅的逐步降低并最終消除，生產要素得以自由流動，區域內成員之間貿易量實現迅速增加。但區域化過程實際上伴隨著對區域貿易協定外其他國家產品的變相阻攔或排斥。由于自貿協定下的優惠并不針對局外國家，相關優惠自然成為變相的阻攔和一種差別待遇，必然使得區域外國家貨物、服務產品等進入區域內國家的貿易條件惡化，從而使貿易摩擦的發生概率增大。而這種情況下的貿易摩擦不再是以往一國對一國的形式，成為區域外一國與區域協定內全部成員之間的摩擦，調整貿易摩擦的法律規則包括各自國內法律外的區域貿易協定本身的內容，這使得貿易摩擦解決難度加大。此外，在這種情況下，區域內各成員能否形成解決摩擦的一致意見也為最終化解摩擦帶來不確定因素，并加大解決成本和周期。

新形勢下全球貿易摩擦的新特點

貿易摩擦主體因素發生變化

通常，貿易摩擦是國家或地區之間的貿易利益沖突，往往表現為由于一國國內經濟貿易政策導致了相關企業或產業在進口或出口時引發利益沖突。值得注意的是，作為推動經濟全球化的主體，跨國公司的迅猛發展在一定意義上改變了貿易沖突主體的構成。由于跨國公司的投資貿易行為已經開始將貿易摩擦從不同國家或地區之間的不同企業的利益沖突轉化為同一國家內部不同企業之間的沖突，其在利益取舍時，往往從利益最大化和政治經濟綜合因素來選擇最終的解決辦法。這在一定程度上將影響涉及摩擦的發展中國家或地區的現實利益。這是發展中國家投資引進形成依賴陷阱后引發的新問題。

貿易摩擦從“顯性”開始走向“隱性”

因為經濟全球化加劇了經濟貿易摩擦的程度與深度，使得摩擦除了在國與國之間對外貿易政策上發生直接碰撞外，還會基于各自國內經濟政策、財政政策等問題上的沖突。為了減少直指他國國內經濟政策或法律制度的目的，貿易摩擦開始以隱性的方式表現，發達國家之間從顯性摩擦向隱性摩擦演化的趨勢更為明顯。如美國針對歐元先強后弱的政策的變化，從而導致歐洲各國財政赤字大幅度增加。形式上表現為貿易地位的競爭，實際上隱性為對另一國或地區貨幣政策的制約。同樣，美國近期針對中國人民幣升值問題的叫囂和壓力，實際上也是貿易摩擦隱性化的一個例證。這是值得發展中國家關注的一個新情況。

貿易摩擦導致對另一國經濟運行的巨大影響

貿易情況是經濟運行的晴雨表。貿易摩擦對于一國的致命打擊主要表現為對該國經濟運行秩序和質量的影響。貿易摩擦首先多表現為微觀摩擦，但貿易不均衡達到一定程度，導致摩擦非常激化后，尤其是另一方巨額的貿易順差或逆差發生時，微觀摩擦就可能會上升到宏觀摩擦層面，進而演變為制度摩擦，從而對一國宏觀經濟政策的選擇和經濟增長的質量產生巨大影響。美日從戰后開始的長達數十年的貿易摩擦歷史表明，當美國試圖通過各種手段解決存在在美日之間的貨物貿易摩擦時，并不僅僅只針對日本的具體貿易政策施壓，而是通過制度性因素的影響最終導致日本國內經濟運行的秩序的調整，進而影響經濟運行質量。美日之間從單純商品的摩擦發展到投資政策的沖擊，再到80年代“逼迫”日元的人為升值，最終使得日本陷入長期經濟低迷的狀況。這一現實使得我們要更清醒地認識到貿易摩擦解決中引發的制度性改變對于實力處于下峰國家的重大負面影響。

“雙贏”局面將不再成為貿易摩擦解決的結果

不同的貿易摩擦表現為某種具體貿易政策或投資政策或技術壁壘在不同體制國家之間的對撞，但制度性因素沖突才是內核。任何消弭摩擦和解決爭端的結果均取決于雙方政治經濟力量的對比和對自身體制或制度性因素妥協的意愿和可接受程度。因此，貿易摩擦的解決，好的局面是勝負分明，壞的情況可能是兩敗俱傷，很難出現雙方同樂的局面。歷史和現實都表明，任何貿易摩擦解決的結果都只會也只能是以某一方的較大妥協或讓步為前提的，所以貿易摩擦解決結果已經不可能再是所謂的“雙贏”局面，尤其是在政治經濟實力并不均衡的兩個國家或地區之間。這就是發達國家為什么總是借住并頻繁實施貿易摩擦來實現期待對其他發展中國家體制因素、制度因素發生巨變的目的所在。

貿易摩擦進一步強化了對一國制度性因素的影響

隨著全球化和信息化的進展，處理貿易摩擦的時候，制度因素的改變成為解決貿易摩擦的關鍵。已往的貿易摩擦停留在由于微觀貿易政策引發的沖突和由此引起的宏觀貿易摩擦（如逆差、順差、貿易量激增、傾銷帶來的損害等）。但如今的貿易規模和利益沖突態勢，使得摩擦開始由宏觀摩擦轉向了制度性摩擦，也就是摩擦針對的訴求實際上就是解決導致摩擦產生的對方體制內的制度性因素。比如目前日美之間的貿易摩擦，隨著服務貿易在GDP中所占比重的擴大和高新技術產業出口的擴大，已經由主要是貨物貿易摩擦轉向與服務貿易貿擦同時存在。而引發摩擦的因素不僅是貨物貿易的關稅問題，而多是有關服務貿易的國內法律的規定，相關產業準入的限制、產業競爭政策等制度性問題。因此，解決經濟摩擦的手段不僅僅只是針對某項具體規定的改變或完善，而是對宏觀經濟政策的協調，對現有國內體制或制度的完善或改變，所以日美之間的貿易摩擦類別轉向了制度摩擦。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日美之間不會發生涉及具體貿易政策和貿易行為的微觀摩擦，而是說各種類型的貿易摩擦的發生，更為集中地反映到彼此制度性因素的沖突上來。而要求對方調整或改變制度性因素成為摩擦方中的發達國家解決各種類型貿易摩擦的著眼點。因此，對于處于摩擦高峰期的中國必須有清醒認識。

中國面臨的貿易摩擦新情況

中國同時遭遇各種貿易摩擦形式并且摩擦常態化

經濟發展的過程性和階段性使得發生五種貿易摩擦形式具有一定的遞進關系。但是對于象中國這樣在未來一定時期內經濟貿易仍將保持一定增長速度的國家，就可能同時遭遇五大貿易摩擦形式的影響。在經濟全球化過程中，基于全球產業調整和分工，中國在大量吸引外資進行工業化建設過程中，也同時在努力提高服務業和信息化程度，從而有可能會實現跨越經濟發展階段而直接進入制度調整的階段。而在這一過程中，對外貿易的內容、數量、順差額度和貿易依存度等將不斷加大，必然伴隨多種形式的貿易摩擦發生并共存的情形，使得中國在未來一定時間內處于高貿易摩擦期。從目前中國大量遭受貿易救濟措施調查時反傾銷的濫用到反傾銷與反補貼并用，再到發達國家對我銀行呆壞帳核銷、稅收、補貼政策以及人民幣匯率問題頻頻發難，從到大宗產品出口（如紡織品）涉及的國內經濟政策的實施壓力到發達國家頻頻使用檢驗檢疫、環境保護、產品社會責任、知識產權保護等更隱蔽、更新型的手段和措施限制我產品出口的情況均體現了上述特點，也進一步加大了中國應對和解決貿易摩擦的難度。

摩擦領域不斷延伸，表明對我制度性因素的挑戰加劇

在各種類型貿易摩擦共同作用的情況下，使得我遭遇貿易摩擦的領域不斷延伸，從傳統的一般貨物貿易擴展到服務貿易、吸引外資、對外投資、知識產權保護等多個領域，從針對企業或產業為主體、某個或某些產品為對象的微觀層面向針對宏觀經濟政策、體制和制度層面因素發展，將單純的貿易問題轉向更為綜合的領域，將社會保障問題、勞工福利問題、貨幣匯率制度問題、財政政策問題等也納入進來，尤其是資源摩擦（資源產品的占有，進出口貿易、國外收購和投資等）與貿易摩擦交互作用的趨勢越來越明顯。這實際上反映了發達成員針對中國的各種形式和類型的貿易摩擦或沖突，實質上都是針對中國制度性因素的挑戰。

應對貿易摩擦的難度加大，解決摩擦考驗政府執政水平

隨著中國對外貿易的強勁增長和經濟的高速發展，針對中國的貿易摩擦數量居高不下且呈增長之勢，強度也在增大。貿易摩擦數量的增長與中國對外貿易規模擴大、出口產品競爭力不斷增強直接相關，反映了中國市場開放程度的不斷提高。而發生貿易摩擦的國家從我對外貿易傳統市場的國家，如美國、歐盟、日本、東盟、韓國、澳大利亞和加拿大等擴散到我對外貿易的新興市場的國家，如俄羅斯、印度、南非、墨西哥等。因此，中國應對和解決貿易摩擦的難度進一步增大。

作為世界上的第三大貿易國家，貿易摩擦數量增多并不奇怪，應當說它是貿易增長的必然反應，應視為一種常態。而如何應對和解決貿易摩擦才是我們必須盡早重視和認真研究的問題。貿易摩擦引發的原因多種多樣，但是妥善解決貿易摩擦不再單純是平息貿易糾紛或沖突的能力，而要基于合理化解、緩和利益沖突。一方面要不斷強化國力，增強在外部抵御貿易摩擦的經濟能力和實力，在發生摩擦時依據國際貿易規則維護自身合法權益，同時，著眼于制度建設來進一步提高國內經濟政策調整、法律法規創設的能力，以便適時調整宏觀經濟政策，通過法治軌道進一步強化微觀經濟政策和方針的法律化、規則化和執行的嚴肅性，認真解決可能誘發貿易摩擦的、在國內經濟運行和制度建設中存在的問題或漏洞，從而進一步降低貿易摩擦的發生。其中，最為重要的是在制度性因素上著眼，提高政府法律、法規和經濟政策制定水平和宏觀與微觀經濟政策調整的能力和力度。

在我們逐步建立和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過程中，貿易政策和相關制度、法律的制定、創設等成為考驗政府執政水平是否不斷提高和執政能力不斷強化的重要內容。而如何進一步優化制度建設和提高經濟調控能力，對于提高政府執政能力和執政水平都是重要考驗。要下決心通過產業結構調整，進一步提高經濟布局的合理性，進一步通過產業政策的扶持，強化環境資源意識，改變犧牲環境、資源的經濟貿易增長，要進一步運用經濟手段調控外貿秩序，規范外貿經營，重視進一步提高社會福利待遇，維護勞動者基本權利并強化保護手段，嚴肅執法，懲戒產品質量低下等問題。

（作者單位：商務部條法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