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五十六條圍巾里的愛

一

夜越來越深，月亮越來越明，操場上的人卻越來越少，僅剩幾對用兩個人的體溫靠在一起和寒冷做斗爭的小鴛鴦們，偎在墻角說些呢呢喃喃的悄悄話。

我的骨頭都被風刮痛了。剛過完國慶節，但是這深深的夜已經冷得讓人受不了了。

陳小光幾次有脫下他那件半舊的灰色外套披在我身上的意思，卻被我以目光拒絕。這么多年了，他一揚眉我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我一捋頭發他也明白我想發什么言。

我要時時刻刻保護好自己的單身形象，以強烈地引起本校對外貿易系超級靚哥馮亦非的注意。其實除了死黨陳小光，我的這些秘密心事還真沒有地方可肆意灌水，但是看著他緘默不語、一副只會呼吸的密封容器樣子，我就氣不打一處來！讓他幫我想辦法接近馮亦非，他用了9個月愣是沒想出半個點子來！他想來想去只會說：“你喜歡看電影，我幫你送電影票給他啊！”

這么豬豬的辦法，3歲小孩都會！

真不知道從小學到大學一路做玩伴到現在，我怎么還和他相安無事未斷交情！

“剪剪，天太冷了，你回宿舍吧！”陳小光有點兒低聲下氣地說。

“回你個大頭鬼啊！”我沖著他那張永遠恒溫的臉大叫，“我對面的阿揚都已經在給馮亦非織圍巾了！你讓我面對著她痛苦到跳樓啊！”

“剪剪，你是嫁定馮亦非了是不是？你不和他拍拖你死的心情都有了是不是？”陳小光的語氣嚴肅起來。

“那當然，我的心思你最明白！”我氣哼哼地把臉扭向一邊。馮亦非，那是何等飄逸瀟灑才藝皆佳的人物啊！

陳小光目光如炬地盯著我，像下了多大決心似地說：“好吧，我教你一招。馮亦非除了夏天以外，另外三季喜歡戴圍巾，而且只戴手工織的圍巾。你想引起他的注意太簡單了，他戴什么色系的圍巾，你就戴什么色系的圍巾。因為其他女孩子追他，只顧不停地給他織圍巾，總趕不上給自己織……”

噢，上帝，我明白了！我跳起來不停地捶著陳小光的胸脯：“啊，親愛的，你真是我的鐵哥們兒！這個艱巨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明天給我買一大堆圍巾回來，藏到你們宿舍，我需要哪種色彩你就提供給我哪條，我不能放我們宿舍，不然，那群妖精立馬就學會了！”

二

阿揚怒氣沖沖地跑到我面前來時，我的脖子上已經沒有了那條橘黃色系的圍巾。陳小光早己替我把它無比平展地放在他的衣柜里了。

“剪剪，你為什么偏要戴與我給馮亦非織的圍巾同色系的圍巾呢？你故意和我過不去是吧？我織了兩條圍巾，怎么兩種色系的圍巾你正好都有？而且馮亦非戴什么顏色你就戴什么顏色，好像你們倆是一對親密情侶似的……”阿揚話沒說完就慌忙捂住了嘴。

“親愛的阿揚小姐，謝謝你的吉言。托你的福，本人現已正式和馮亦非約會，他就在宿舍樓下等我。從今以后，他戴什么顏色的圍巾，剪剪我就鐵定戴什么顏色的圍巾。我們這是校園情侶最佳扮相！你愛給他織多少條就織多少條吧，最好把他織到你身邊來！”

我沖阿揚做了個鬼臉，攬鏡自照了一下，興奮地往樓下沖。

今天馮亦非披著一件白色風衣，火紅的圍巾松垮垮地散在脖間，和細碎的長發一起在風中飄揚。他雙眼一瞇，很淺的一個笑容卻如春陽般一直明媚到我的心里。

對著呼叫器我大聲地對陳小光嚷：“小光，我的寶貝哥們兒，給我條火紅色的，給我送下來啊，快點！”

“陳先生，不勞你大駕了，從窗口扔下來就行，我接著。”馮亦非很有禮貌地說。

一條火紅的圍巾飄揚而下，馮亦非利落地抬手接住。他深情款款細致地幫我圍好圍巾。我幸福得像只掉到花粉里的小蜜蜂。

我無法控制自己對陳小光如大西洋般的感激，不由沖他拋一個飛吻。他呆呆的臉上竟然飛起了一抹緋紅。

唉，這個可憐的哥們兒！除了我，他連別的女生的手都沒有拉過，怪不得會臉紅。

等我和馮亦非再甜蜜一陣兒，一定得給他找個女朋友。

三

戴了56條各種各樣五彩繽紛的圍巾之后，馮亦非和我都不戴圍巾了。

我們常常吵架，吵得沒有心情去戴什么情侶圍巾。

其實說起來也不為什么，都是些小事情，卻誰也不肯讓步。他想喝冰茶的時候我想喝熱茶，他想出去散步我卻想待在自習室里安靜一會兒。他染了黃發我看見別扭，我用42號口紅他覺著不順眼。我說起步走他說稍息。

那天和馮亦非大吵之后，我跑到陳小光的宿舍里大哭，狠狠地罵馮亦非不會體貼人，不會心疼人，什么事情都以自我為中心。

陳小光任我把馮亦非的好馮亦非的壞翻來覆去地數落18遍后，才遞給我一條毛巾：“剪剪，相愛容易相守難嘛。你既然這么愛馮亦非，就要學會改變自己，盡量適應他啊！你要先做自我批評，不要總批評馮亦非，我看他對你挺好啊。和你好后他不花心不走神兒，再也沒戴過其他女生織的圍巾，你說是不是？再說你那個脾氣也太大了嘛！”

陳小光一席話說得我心中的氣煙消云散。是啊，我一條圍巾也沒織，釣了個大帥哥，也該知足了。唉，還是我的死黨陳小光好啊，要是阿揚她們肯定是恨不得讓我和馮亦非早生隔閡速速拜拜才好呢！

四

不過談戀愛這件事情真是辛苦極了，一點兒也不如我和陳小光在一起口無遮攔那樣輕松。

同學們都說布剪剪就是有手腕啊，把個率性不羈的馮亦非修理得跟個理想丈夫一般。阿揚她們酸溜溜地說還是馮亦非魅力無窮，看剪剪現在跟我們說話都小淑女一個，愛情的力量真是比原子彈都可怕啊。

我有苦說不出。繼續和馮亦非客客氣氣維持著戀愛關系。

我從小喜歡看電影，喜歡周末的午夜場。和馮亦非相戀之后，我也一直有個俗氣的夢想——能讓他牽著我的手走進電影院，看一場讓人哭或讓人笑的好片或爛片。

因為我是那么喜歡電影中那些離我或遠或近的生活和愛情，而且我又那么地堅信電影只能在電影院里才能鮮活起來，就像珠寶店里冷冰冰的戒指只有套在女人纖長的手指上才真正有了靈氣和生命。

但是在我終于向馮亦非提出這個要求之后，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天啊，我們到那家午夜起舞PUB里，就能看到……”

我掉頭就走，馮亦非追了上來，英俊的臉上寫滿了不解與委屈：“剪剪，看就看吧，干嘛生氣啊！”

我頭也不回。我知道，我們的感情應該說“END”了。

不是不愛，而是我們真的不合適——好像是片子里面被人喋喋不休用慣了的臺詞，但這是我最真實的感受。

五

阿揚開始和馮亦非出入成對，我真誠地祝愿他們早結良緣。

去哪兒找最適合我的戀人呢？這當然還是要托在陳小光身上呀。

放寒假的時候陳小光終于將目標替我鎖定：低我一級的一位趙姓男生，他喜歡到影院看大片，并且曾多次向陳小光表達過對我的愛意。

小光遞給我電影票的時候為我打氣：“剪剪，去試試吧。我不走，等你一起回家。”

我下了公交車慢慢向影院走去，正午的陽光暖暖的，人流與車流全部蕩漾著溫情。

電影已經開始，《重慶森林》——是我所熟悉的華美的畫面，一頁頁浸滿了入骨的無奈。

金城武又開始說那段經典的獨白：“我們分手的那天是愚人節，所以我一直當她是開玩笑，而且我愿意讓她這個玩笑維持一個月。從分手的那一天開始，我每天買一罐5月1號到期的鳳梨罐頭，因為鳳梨是阿美最愛吃的東西，而5月1號是我的生日。我告訴我自己，當我買滿30罐的時候，如果她還不回來，這段感情就會過期。”

獨白之后的結果是鳳梨已經吃完了，而許多的空罐頭瓶子在地上滿滿地盛滿哀傷。

就在這個時候我身邊的趙姓男士突然探身緊緊地拉住了我的手。我慌忙地躲閃，他不依不饒。天，這是只大色狼吧？陳小光我掐死你！

我站起來就往外奔，這個細高的男孩再次拉住我的手在我耳邊說：“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啊？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是我們可以直奔主題啊！”

我惡狠狠地掙脫了他：“不好不好就是不好！你這個可惡的色狼！”

六

我攔了輛的士奔回學校。校園里靜悄悄的，大部分同學都還在午休。

經過操場的時候，準備揪住陳小光鼻子大罵的我剎時驚呆了：整個操場的籃球架上、單雙杠上，搭滿了繽紛的圍巾，如片片多彩的云。陳小光正舉著兩條被冷水凍得紅腫的胳膊一條條依次展開認真地晾曬開來。那些全是他為我準備的、我戴過的56條圍巾。

我沖過去像從電影院里跑出來時想的那樣，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陳小光，你一直愛我對不對？這么愛我為什么還給我出主意去追別人？”

這個呆子摸著后腦勺慢吞吞地說：“剪剪，只有我是最合適你的，我早就知道。但你不知道呀，這下你不就明白了嗎？”

我捶了他一拳，不由得大笑起來，笑著笑著，淚水已經模糊了我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