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2年,薩利·波特以她完全英國人的觸覺,拍攝了極具女性主義色彩的荒誕故事《奧蘭多》,這部電影取自于弗吉尼亞·伍爾夫同名小說,先是在伊麗莎白時代的隆重中,揭開了那個從死到生的過程——沒錯,是從死到生,因為全片按照順序分為死亡、愛情、詩歌、政治、社交、性和出生共七個章節,期間歷經400年時間跨度,片尾主題曲啟用的是歌手Jimmy Somerville,蘇格蘭人,有點禿頂,紅頭發,長相平凡,個頭很矮,最有意思的一點:他還是一個Gay。這部電影中Jimmy有過一次露面,即影片將盡之時,那只飛到奧蘭多頭頂、舞動著漂亮翅膀的可愛天使,就是由這小個子所扮演;而他演唱的一曲“Coming”,用漂亮、豪華到無以復加的假音來表達由男變女的奧蘭多重生的喜悅,真是再合適不過。這張OST自此成為我最為著迷的原聲之一,對之的傾心程度只有Jocelyn Pook配樂的《大開眼界》(庫布里克,1999)原聲可比,它們都曾在夜晚半夢半醒的觀影狀態下,深深震撼了我的靈魂。
西方男性藝人中,公開自己同性戀身份的人并不少,我比較欣賞的從前有Leonard Cohen,現在有Rufus Wainwright 和Antony and the Johnsons等,憂郁、沉靜、自戀、迷茫幾乎成了這些人給我的綜合印象,不過,“假扮天使”的Jimmy Somerville卻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感覺。
在言行方面一直非常高調的Jimmy Somerville生于1961年,身上擁有諸多值得社會學家好好研究的事跡。福柯說過,同性戀實踐是“一種企圖,想創造某種存在的方式,一種生存的形式或生活藝術”,他也許是從“gay”開辟了與兩性社會完全不同的生活模式或領域的角度提出這個見解的,而Jimmy Somerville則真正做到了對這種生存中“藝術性”概念的身體力行,此人與Steve Bronski、Larry Stenbachek等人一起,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組建了著名的男同性戀音樂團體Bronski Beat,首支單曲“Smalltown Boy”描述同性戀者在當時英國社會遭受的歧視和面臨的問題,可說是以一種毫不掩飾的姿態展示著自己的特殊身份,對正統宣戰。這首歌一經推出即打上英國榜,Bronski Beat因此名噪一時。Jimmy Somerville次年即離開了Bronski Beat,留下了一張16首曲子的《Age of Consent》。專輯名稱意為“合法年齡限制”,其實是呼喚有朝一日同性戀也得到法律與道德認同的年限快快到來。封面印有三個簡單圖形:紅色的三角、黃色的方塊、藍色的圓。它們被親密地擺放在一起,在我的理解中,恰好代表這個三人團體曾經的關系,而Jimmy的離去是不是正好能印證福柯所認為的“愛情中最美好的一刻是情人坐出租車離開的時刻”(此話指出同性戀關系中最重要的是對行為的回憶而非對行為的預期)呢?這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去Jimmy Somerville又和另一位同性戀音樂家Richard Coles建立了The Communards組合,作品仍是以表達他們所代言的這個群體的憂慮和快樂為主,直至1988年解散以前,組合同名專輯和第二張《Red》都獲得過極大成功,性感的舞曲風格、迷人的主唱音色成為The Communards音樂表面光滑的皮毛,底下則是長滿見解和吁訴的刺芒。值得注意的一點是:Jimmy Somerville執著于思想,和普通電子舞曲所追求的身體快感似乎在背道而馳。這使我想更多地從音樂里去捕獲他的企圖變得非常困難。可以注意到該時期盡管他開始西裝革履,看似頗具上層氣息,卻比以往更加倍地關注起下層藍領的遭遇和境況來,一度投身左翼運動The Red Wedge,支持礦工斗爭與罷工,此外還公開宣稱自己的反納粹主義立場。不過,到了80年代末,他的敏感點再一次發生了轉移。
看過Norman Rene導演的《長期伙伴》(Longtime Companion,1990)的人,一定對影片反映1980年艾滋病開始肆虐前后同志生活的片段式對比有所記憶。“Longtime Companion”是一個很悲慘的記號——當一名同性戀者去世的時候,訃告上最親密戀人的稱呼。當年“世紀病魔”出現,助長了保守道德主義者要求秩序回歸的呼聲,卻令同志們垂頭喪氣,椎心泣血,不過他們決定以不屈服的姿態對抗到底,創立起無數反艾滋組織來顯示這一意志的堅決程度。Jimmy Somerville加入的叫ACT UP,乍眼看上去是“行動起來”之意,更深一面實為“AIDS Coalition to Unleash Power”的縮寫。
1989年他的個人首張專輯《Read My Lips》發表了,專輯名直指美國前總統老布什上任后對競選時所說“不提高征稅”的食言之事,Jimmy提到過“要在一首4分鐘的流行舞曲中注入政治、情緒和憤怒是比較難的”,不過他仍然那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