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幾個星期中,中國A股市場出現了比較明顯的反彈。無論股市回升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對管理層和市場參與者來說,起碼是松了一口氣,在短期內也不用擔心股指會再跌破1000點這個敏感關口。在前一陣子最困難的時候,市場上出現的很多要求政府成立“平準基金”救市的聲音,到今天可能也已經平靜下來。亦因為如此,我們也具備了一定的空間來討論政府救市的利與弊。
在決定救市是否合理時,我們首先必須對以下三個問題作出判斷:第一,市場是否失靈?第二,如果市場真是失靈的話,它對整體經濟會有什么影響?第三,救市的成功機會和它的后遺癥如何?
A股市場在過去幾年所經歷的熊市是否代表著市場失靈?非也。在2001年中,A股市盈率高達60倍,以A股上市公司平均凈資產回報率遠低于10%來看,這肯定是個泡沫;在2005年中上證指數接近1000點時,它的市盈率約為15倍,也并不算十分便宜。當然,不能否認的是,在指數接近1000點時,A股市場中一些質量較高的股票的投資價值開始出現(特別是考慮了對價因素之后),但其他剩下的絕大部分股票可能還是需要繼續調整的。從這個角度來看,股指1000點也不一定是一個絕對不能跌破的指標,但是管理層和市場參與者給了它太多的不必要的重視。
盡管筆者并不同意“A股市場失靈”這個觀點,但我們還是可以討論一個問題,即假如A股市場持續下跌的話,它對中國的經濟和社會穩定究竟有多大的負面影響?簡單地說,不論是從融資還是居民資產分配的角度來看,股市下跌的影響都不太大。首先,中國企業每年從市場集資的數量只有約幾百億元人民幣(2000年最高峰時為1500億元),相比每年的貸款增長量(接近1萬億元人民幣)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另一方面,經過市場的數年熊市后,現在A股市場的流通股市值連1萬億元都不到,反之企業和居民存款已達27萬億元,相當于流通股市值的26倍。或者可以這樣說,縱使A股市場繼續調整,也不見得會對中國整體金融系統的穩定性造成多大的傷害。
在這里筆者需要說明的是,現在A股市場的規模還小,從中國的長期經濟發展來看,發展資本市場是非常重要的,但發展資本市場跟政府干預市場并不是同一回事。實際上,反過來說才對——正由于A股市場的規模較小且對整體金融系統的沖擊不大,政府便更有空間按市場的規律來辦事;也只有這樣,A股市場才能長期健康發展。
第三個問題是,救市的成功機會有多高?有什么后遺癥?在大多數國家的資本市場發展經驗中,政府救市成功的經驗都不多。現在國內的論者最喜歡提出的成功經驗,就是香港特區政府1998年中成功打擊海外對沖基金沖擊港元事件。但他們大多沒有提及這次“成功”的外部因素。可以這樣說,特區政府的運氣還是相當不錯的。假如香港政府入市后,不是接著出現俄國經濟危機,從而間接導致美國長期資本集團(Long-term Capital Management)的倒閉,再進而迫使美國聯儲局減息和放松銀根,令全球新興市場的風險溢價降低,香港政府救市成敗與否還是未知之數。
如果中國政府現在救市,所面對的最大風險是經濟周期的波動對它并不十分有利。
最明顯的是,中國工業企業的利潤增長速度已從2003年、2004年近30%-40%的水平下降至2005年上半年的19%,而且非常集中于上游資源產業(如石油和煤炭等)。與H股情況不同,特大型資源壟斷性企業在A股的比重并不高,因此A股市場的總體利潤增長速度在2005年應比全國平均水平還要低。基于過去數年在諸多行業中都出現了產能大幅增長的情況,產能過剩將會造成未來兩三年間很多中國企業盈利水平下降。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企業盈利出現倒退,他們還能否持續現在的市盈率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在基本面可能不配合的情況下,救市的成功機會便更低。
最后,政府救市的后遺癥不能忽視,這當中最大的問題是它所帶來的道德風險。如果投資者建立了一種心理預期,即政府在某個水平下不能容忍股市持續下跌的話,他們在投資時的風險意識就會降低;情況比他們的預期差的時候,他們不會責怪自己眼光不好,而只會指望政府再次解救他們。因此,救市就好像吸毒一樣,一次以后還有下次,直至政府在市場中泥足深陷,完全喪失公信力為止。這種情況又是不是決策者愿意見到的呢?綜合以上三點,筆者的觀點很簡單——政府救市有百害而無一利。
作者為瑞士信貸第一波士頓中國研究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