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腐無國界

《聯合國反腐敗公約》預計年內將獲中國的全國人大通過，包括刑法在內的多部中國法律的修改隨之啟動

在9月4日拉開帷幕的第22屆世界法律大會上，“反腐敗的國際合作”再次成為眾所關注的焦點話題。這次大會吸引了來自全球6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法官、檢察官、專家、律師等專業人士。

世界法學家協會駐聯合國特別代表卡爾勒喬戈基爾蘭接受《財經》采訪時指出，“中國現階段處于體制轉軌、社會轉型時期，客觀上存在滋生腐敗的土壤和條件，帶來了許多腐敗機會和權利尋租的空間，這已然成為一個國際化的問題”。

反腐敗公約

近年來，高官攜大量資金潛逃海外以求逃脫本國法律制裁的犯罪問題愈演愈烈。這些貪官通過國際銀行進行“洗錢”或實施資金跨境轉移，不僅給本國社會和經濟發展帶來極大危害，也日益成為一種國際公害。

但同時，由于政治制度以及各國法律體系的差異，國與國之間難以形成有效的反腐合力，造成很多國家對外逃貪官問題“鞭長莫及”。

2000年，聯合國宣布成立“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特設委員會”。該委員會成立后已先后舉行了七屆會議，在全球100多個國家的政府代表和一些非政府組織代表的積極參與下，不僅通過了《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且于2003年最終通過了《聯合國反腐敗公約》。

《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是一部帶有指導意義的全球性反腐敗法律文件，目的是為建立面向21世紀的打擊和預防腐敗犯罪全球合作機制提供法律框架。

該公約共分八章，包括總則、預防措施、定罪、制裁、救濟及執法、國際合作、資產的追回、技術援助和信息交流、實施機制以及最后條款。其中，“國際合作”一章特別規定了引渡、被判刑人的移管、司法協助、刑事訴訟的移交、執法合作、聯合偵查、特殊偵查手段等。

中國全程參與了《聯合國反腐敗公約》的談判和起草工作，并于2003年12月10日簽署了該公約。目前，這一公約在中國尚待最高權力機關——全國人大的最終批準。

9月6日，最高人民檢察院反貪總局局長王建明透露，《聯合國反腐敗公約》（下稱公約）將很快提請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審議，有望年內獲得通過。屆時，中國將正式成為該公約的締約國。據悉，最高人民檢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正在為此項工作積極籌備。

“一旦程序完成，公約將為中國在全球范圍內開展反腐合作、共同打擊違法犯罪提供一個非常有力的武器。”王建明表示。

法律接軌

此前，中國已陸續加入了一系列涉及打擊腐敗的國際合作公約，包括《1961年麻醉品單一公約》、《1970年海牙公約》、《1971年蒙特利爾公約》、《1971年精神藥品公約》、《1988年聯合國禁止非法販運麻醉藥品和精神藥物的公約》、《中緬老亞區域禁毒合作議定書》、《打擊恐怖主義、民族分裂主義、極端宗教主義上海公約》及《聯合國打擊跨國有組織犯罪公約》等，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打擊和控制跨國腐敗犯罪的能力。

但有關公約要想切實發揮作用，還需要締約國之間通過雙邊條約或在國內法中對公約規定的內容加以具體落實。據不完全統計，中國政府至今已與21個國家簽訂了引渡條約。

國內法的相關修訂也是一項龐大的工程。“一旦公約獲批，中國的刑法以及多部法律的修改工作都要相應啟動。”最高人民法院刑事審判庭的一位負責人告訴《財經》。

事實上，中國目前法律中涉及國際反腐敗刑事司法合作的規定，與公約的內容在銜接上存在困難。據國際刑法學協會中國分會主席、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高銘暄介紹，“首當其沖的就是，中國刑法關于賄賂罪和洗錢罪與公約的區別非常顯著。”

根據中國刑法規定，受賄犯罪分為“受賄罪”（特指國家公務人員）與“公司、企業人員受賄罪”兩種，并強調受賄罪“權錢交易”的特征。而《聯合國反腐敗公約》所規定的賄賂犯罪，除上述二種，還包括“賄賂外國公職人員或者國際公共組織官員”。

公約第十六條規定，“各締約國均應當考慮采取必要的立法和其他措施，將下屬故意實施的行為定為犯罪：外國公職人員或者國際公共組織官員直接或間接為其本人或者其他人員或實體收受不正當好處，以作為其在執行公務時作為或者不作為的條件。”

此外，公約原則上認為洗錢罪應適用于范圍最為廣泛的上游犯罪，并強制要求各締約國根據公約確立的各類犯罪列為上游犯罪。而中國刑法所確定的洗錢罪的上游犯罪，遠遠少于公約所界定的范圍。

跨國合作

目前，作為國內外逃貪官的主要藏身地，美國與中國的反腐合作關系的重要性凸現出來。

“我們的司法部門和管理機構非常樂意與中國一起工作來對付腐敗。我們正通過跨國伙伴和組織與中國一起努力，以加強在安全和銀行監管方面的合作。”美國最高法院大法官安東尼肯尼迪在接受《財經》專訪時表示。

余振東案正是這一合作的成果體現。原中國銀行廣東開平支行原行長余振東等三人采取銀行內外勾結非法發放貸款、賭博、地下錢莊洗錢、串通涉外企業轉匯等手法，貪污挪用公款達4.83億美元，并潛逃美國。后經大量的外交努力，取得美方支持，余振東于2004年4月16日由美國司法人員移交給中方。今年8月16日，余振東涉嫌貪污、挪用公款案在廣東江門開庭審理（參見《財經》2005年第17期“還原開平之劫”）。

“腐敗是決不容忍的。雖然我們還存在一些認識上的差距和政治因素，但我們的政府和司法部門堅定承諾合作打擊共同犯罪行為，我們決不愿意成為犯罪分子的庇護所。”肯尼迪認為，中美在共同打擊腐敗犯罪方面已經有很好的合作，而且這種關系“正在變得更好”。

但顯然一切才剛剛開始。據最高人民檢察院反貪總局局長王建明透露，據不完全統計，1998年以來，中國檢察機關在國內有關機關和國境外有關部門的配合下，僅抓獲潛逃國外的腐敗犯罪分子即有70余人。而據公安部資料顯示，截至去年年底，中國外逃經濟犯罪嫌疑人尚有500多人(其中多數為貪官)，涉案金額達700億元人民幣。

世界法學家協會駐聯合國特別代表卡爾勒喬戈基爾蘭指出，全球合作反腐，必須提高效率和取得實際的進展。“我們必須要有反腐敗的共同意愿，達成一致——所有的反腐敗國家必須在各自國家建立法律規章制度來反對腐敗。在現實中，我們不存在一個世界政府和世界法院”。

針對各國由于政治、經濟以及文化因素存在的合作困難，基爾蘭認為，“如果富裕國家和貧困國家能夠在利益取舍上得到一定的平衡，國際社會反腐合作的努力會更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