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萍與趙麗露曾是少女時代一對形影相隨、無話不談的小姐妹,之后卻境遇迥異:趙麗露遠嫁日本,生活富足;而余萍卻過著為生計奔忙的庸常日子。多年后的一天,趙麗露突然返回上海探望余萍,虛榮心做祟,不愿在昔日好友面前暴露捉襟見肘的生活的余萍,竟然扮富充闊,最終卻破綻百出……
備感失落,曾是同一起跑線上的小姐妹人生境遇迥然不同
爛漫多夢的少女時光,余萍和趙麗露這對美少女,時常湊在一起唧唧喳喳地暢想未來。處在人生同一起跑線上的兩個女孩子,對未來的描繪都是大同小異:無非是遇上一位白馬王子式的英俊戀人,從此過上富足浪漫的日子。
然而現實的腳步卻總是平實匆忙。1979年,高中畢業后,趙麗露進入橡膠廠做了一名工人,而余萍在家待業半年后,頂替早退的母親在毛巾四廠工作。剛踏入社會之初,兩個小姐妹工作之余時常相約在一起逛街閑聊。兩年后上海有一家涉外賓館要招一批服務員,趙麗露躍躍欲試,并鼓動余萍一同前往。但余萍的父母卻堅決不同意,因為那個時代大家對從事服務行業的女孩子多有偏見。而一心想改變工作環境的趙麗露卻全然不在意這些,毫不猶豫地辭職參加面試,相貌姣好的她順利地被那家賓館錄用。余萍看到好友穿著漂亮挺括的制服穿梭在優雅舒適的環境里,心生羨慕,而自己卻實在拿不出趙麗露那樣抽刀斷路的勇氣,心底里還是覺得國有企業雖然錢少活累,但比較保險踏實一些。
1985年發生了一件讓余萍更加驚愕不已的事:趙麗露將遠嫁日本。新郎宅木是曾下榻趙麗露工作的那家賓館的一位日本年輕富商。宅木第一次住進那家賓館時,正逢趙麗露當班,宅木因水土不服,夜里腹瀉不止,趙麗露跑來跑去地為他找醫生,忙前忙后地服侍他,安頓好后,還特意拿出自己的小暖水袋,叮囑他放在腹部會很舒服。趙麗露的體貼深深打動了宅木,他對這個嫵媚的妙齡女孩暗生情愫。令趙麗露大感意外的是,宅木離開3個月后再次來到上海,專程前來向她求婚。他在上海停留3天,等待她的答復。這樣一個家境殷實的癡情異國男子,無異于金龜婿的降落,面對婚姻的抉擇,趙麗露再次表現出果敢個性。她欣喜地答應了宅木的求婚。1985年底,東渡日本之前,趙麗露與宅木在上海和平飯店舉行了一個隆重的婚禮,最好的朋友余萍當然在被邀之列,看到豪華婚宴上趙麗露手挽新郎時的燦爛笑容,余萍感到好友正實現著少女時暢想的美麗夢想,心里真是百感交集。
不久,趙麗露隨她的日本丈夫離開上海定居日本,閨中好姐妹的離開讓余萍一段時間非常失落。1987年初的一天早晨,沖動之下,她給車間主任打了個電話,以感冒為由,為自己請了3天假。3天時間里,余萍馬不停蹄地奔走在幾家大賓館之間,希望像好友趙麗露當年那樣主動改變現狀。然而今非昔比,余萍發現豪華賓館已是許多女孩子的職業熱選,更加年輕靚麗的女孩子趨之若鶩,讓余萍相形見絀。3天后,余萍乖乖地回毛巾廠上班,在按部就班的平淡生活里,余萍躁動的心也漸漸平復。
硬撐面子,向遠在一方的好友虛構著自己水中月般的富足生活
趙麗露離開上海之初,余萍時常收到好友遠自日本的來信,信中流露出對日本絢麗多彩生活的欣喜。趙麗露富裕舒適的生活讓余萍羨慕不已,相形之下,余萍更覺自己的狀況黯淡乏味。既然沒有機遇改變工作環境,余萍決心精心選擇自己的婚姻,畢竟嫁一個出色的丈夫也是女人的一種幸福。有了這樣的心思,已至婚齡的余萍在未來丈夫的人選上精挑細選,容貌清麗的她身邊不乏追求者,但余萍一個也看不上。挑挑揀揀一直拖到了29歲,曾對她有意的男子一個個另覓他枝,而她也開始被人譏笑為高不成低不就的老姑娘,加上父母的不斷催促,余萍一下慌了,迫切地想在30歲之前把自己嫁掉。就在此時,有人給她介紹了電子元件廠的職工張偉,雖然張偉個頭矮小,相貌平常,但余萍的父母卻對他很中意,稱贊他老實厚道做丈夫很可靠,他們一個勁兒地勸女兒:“別再挑了,拖下去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豈不讓熟人鄰里說閑話?”
雖覺張偉與理想丈夫的標準差之甚遠,但急于摘掉“老姑娘”帽子的余萍與張偉相識3個月就倉促成婚了。一年后兒子出生,日子平靜如水地流過。而余萍和趙麗露這對小姐妹天各一方,日子久了,漸漸聯絡疏淡。偶爾也會接到趙麗露一封信,讀著好友的字字句句,余萍突然審視起自己的生活:平庸、淡而無味,與好友的生活真是差距越來越大,那種自卑和失落在心里久久不去。這種心境在給趙麗露的回信里一點也沒表露出來,反而筆下的自己是一副完滿如意狀,有一次甚至在信中說自己嫁了一個非常英俊浪漫的丈夫,這是她與趙麗露少女時代對戀人的純美幻想,想到趙麗露讀著自己虛構的美景,余萍心里竟不可思議地掠過一種快慰。
1996年,余萍所在的毛巾廠因不景氣而大量減員,余萍成為首批下崗人員。兩年后,張偉的單位瀕臨破產,每月領取200元錢賦閑在家,兩個人在經濟上一下變得拮據起來。心靈手巧的張偉干脆在街頭支個攤兒修助動車,補給家用。張偉為人誠懇,服務周到,一時收入不錯,但掙得都是辛苦錢。
2001年,夫妻倆拿出省吃儉用攢的錢盤下一間便宜的門面,開起了一家專賣鹵貨的小食雜店,雖是方寸的小空間,夫妻倆卻投入了極大的熱情和期望,一貫做事專注的張偉特意拜師,學習鹵制技術和開店之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因而小店開張不久,生意很紅火。
食雜店不遠處拐角有一家叫SJ的咖啡店,幽雅的格調對余萍有著極大的吸引力,每次走過,余萍都會不由地駐足向里面張望,偶爾余萍會在落地窗前的桌邊坐下,聞著咖啡飄香,一下就迷醉了,心里冒出一種強烈的愿望,如若自己能開一家環境優美的咖啡店多好!時間長了,余萍就和咖啡店的店長阿明稔熟起來。
春節前,余萍收到趙麗露的一封信,生活在不同環境里的兩姐妹,這么多年已很少書信往來,所以趙麗露的來信讓余萍很激動,一下把她拉回到過去的純真時光。而趙麗露也在信中訴說著對她對家鄉的思念,信中提到她丈夫宅木經營的大商廈已有多家連鎖,所以商務繁忙,很少有時間陪她,有時也備感寂寞惆悵……讀著趙麗露的信,余萍的情緒一下跌入低谷,人家趙麗露過著養尊處優、不知如何打發時光的日子,自己卻在這么個巴掌大滿是油腥氣的小食雜店里掙扎著生計,真是天壤之別!在奇特心理的驅使下,余萍竟煞有介事地寫道,自己經營著一家如何氣派漂亮的咖啡店,因生意好近期正在張羅著開連鎖店……信發出后,余萍在心里說:這個愿望早晚有一天我會實現的!
扮富充闊,勉為其難揮散辛苦錢只為在好友面前不跌份
讓余萍始料未及的是,闊別家鄉多年的趙麗露會突然決定回上海探望她。2004年春,余萍再次收到趙麗露的信,告知余萍她已預訂了9月某日到上海的航班,信中流露出想見老朋友的期待和興奮。而接到這封信的余萍卻悶悶不樂,趙麗露歸來,虛構的一切立馬就會穿幫,豈不遭好友恥笑?余萍為此事寢食難安,張偉勸她干脆如實相告也樂得個輕松,余萍急了:“你這不是讓我丟丑嘛,我的臉還往哪擱?”
趙麗露的歸期一天天臨近,余萍也日益焦灼,做生意時常走神。一天余萍愁悶不已地走進SJ咖啡店,想清靜一會兒。她坐在幽靜的咖啡店里想:唉!這家咖啡店是我的該多好!剛閃過此念,余萍立刻興奮起來,趙麗露信上說在上海僅呆一個星期,不過短短的幾天,我何不做做戲,暫借SJ之名,就說這家店是自己開的,對付過去。余萍立即把阿明叫到一邊,懇求他幫忙。起初阿明為余萍的怪想法樂不可支,連連說:“余姐,你可真是太好面子了。”見余萍一臉的認真,阿明遂板起臉說,絕對不行,自己不過是老板雇來的店長,弄出個冒名老板娘,影響了生意,自己可負不起這個責。
余萍不肯罷休:“阿明你就幫幫忙,我不會讓你白忙的。”
阿明聽出余萍的弦外音:自己可以撈到好處費,立刻有了興趣,與余萍討價還價起來,最后談定余萍每天付給阿明500元報酬,請他全力協助自己演好這出“戲”。
張偉雖然不贊成妻子的荒謬之舉,更心疼付給阿明的冤枉錢,但能讓妻子高興他也沒有反對,這么多年沒有讓妻子過上更舒適的生活,他心里一直很愧疚。
趙麗露到上海的前一天,余萍又開始犯了愁,余萍曾在給趙麗露的信里吹噓自己嫁了一個高大英俊的丈夫,可眼前的張偉,瘦小平常,生活的艱辛讓他過早頭發花白,哪有一點“情調老公”的影子,這個謊怎么圓得過去?如果找一個相貌堂堂的替身多好!想到此,余萍的腦子里閃過阿明的樣子,何不再請外表俊朗的阿明相助?索性讓他幫忙幫到底。當余萍說明自己的意圖時,阿明覺得真是荒唐不羈,但是平時喜歡搓麻將的阿明,近來在賭桌上連日輸牌,聽到余萍提出可每天再加500元“出場費”,才有些心動,他不無顧慮地問:“余姐,要我做你的丈夫,你老公會同意嗎?”
余萍惱怒地說:“哎,誰讓你做我丈夫了,只是在我同學面前擺擺樣子,別領會歪了!”
回到家,余萍也覺得有些理虧,吞吞吐吐地告訴了丈夫自己的安排,張偉的臉霎時陰沉了下來,他停下手里的活兒,背對著余萍一言不發地吸著煙,沒想到自己這個做丈夫的讓妻子那么羞于示人,張偉覺得心寒,只是這么多年慣于順從妻子,再大的委屈也總是隱忍不發。丈夫的沉默讓余萍有些心慌,她趕緊表白:“只不過是找阿明去充充門面的,老公,你千萬別想得太復雜了。”
趙麗露到達上海那天,余萍穿上那件最珍愛的呢短外套,刻意修飾一番,直奔機場。兩個當年的小姐妹終于相見,親親熱熱地互相打量,看到珠光寶氣的趙麗露一派雍容華貴,余萍暗自慶幸自己的一切安排,不至使自己太跌份。
趙麗露住進了星級賓館,余萍全程陪伴好友,3天時間里,逛街購物,余萍勉為其難地買下了幾件名牌服裝、鞋子,在高檔飯店兩次宴請趙麗露。躲進衛生間余萍偷偷算了一下,自己居然水一樣花掉了一萬多元錢,真是心痛不已,想想趙麗露幾天后即將返回日本,打腫臉充胖子的“磨難”很快就會過去,就咬牙把面子維持到底。
第四天,趙麗露執意要去看看余萍的咖啡店,并拜訪余萍的丈夫。余萍慌不迭地躲到一邊打電話通告阿明,阿明嘻嘻哈哈地打趣:“放心吧,余姐,我保證演好你的替身老公。”
丈夫離去后,方知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是福
余萍帶著趙麗露走進SJ咖啡店時,店員們齊刷刷地喊道:“余總好!”余萍知道這是阿明授意的,她故意派頭十足地揮揮手說:“好了,好了,你們都干活去吧。”
趙麗露環視一圈,眼里流露出歡喜之色:“這個地方太可愛了,小萍,我很喜歡你的這家漂亮的咖啡店。”
余萍說:“麗露,別開玩笑了,你是大老板的太太,這家小咖啡店怎么能入你的眼呢。”
趙麗露語氣誠懇地說:“每人都有別人無法體會的苦衷,我丈夫雖然有數家高檔商鋪,但那是他的事業,做妻子的不一定能享受到其中的樂趣,我倒是很羨慕你的生活,擁有一家這樣可愛的咖啡店,盡心布置它、經營它,閑時坐下來與來客聊聊,小萍,這是一種享受呀!”
正說著,阿明從里面的辦公室走出來,余萍忙起身介紹:“麗露,這是我老公。”阿明連忙熱情地握著趙麗露的手:“幸會,幸會,一直聽小萍說起你,小萍,這些天你就不要管店里的事了,你好好陪老朋友吧。”阿明的言行滴水不漏,余萍喜不自禁。當阿明起身張羅服務生為趙麗露磨純正的巴西咖啡時,趙麗露趁機悄悄對余萍說:“小萍,你這個丈夫太帥太活絡,你不要太放松他噢。”
就在此刻,張偉突然神色慌張地跑進來,原來兒子早晨上學時,突然被車撞了,雖然并無大礙,但受到驚嚇的兒子,躺在醫院里一個勁兒地喊著要媽媽。張偉遍尋妻子,終于在SJ見到妻子時,趕緊走過去,激動地抓著妻子的胳膊,余萍猝不及防,趙麗露更是驚愕不已:“他,他是誰?”
余萍隨口說:“他,他是給我們送貨的,老張。”隨即使勁甩掉丈夫的手說,“放肆!你怎么敢亂動手腳。”
張偉這才想起與妻子的事先約定,可情急之下顧不得許多,他還是想告訴妻子突發之事。余萍誤以為張偉是不甘心自己被冷落,跑過來拆穿自己的。怕一切當場暴露,余萍突然大喝一聲:“住口,你給我滾出去。”看到妻子漲紅的怒臉,張偉再也不敢開口,轉身默默離去,走到門口,他聽到趙麗露問妻子:“這人為什么膽子那么大,干嘛抓著你?”余萍搪塞說:“他這人腦子有些不正常。”張偉覺得心真是傷透了。
余萍知道兒子受傷還是第二天花光身上的錢回家取存折時,丈夫已把兒子帶回了家,看到兒子腿上的傷口,她又心疼又愧疚,而張偉則從她進家門后始終一言不發。
正在余萍心情煩躁時,阿明又給她添亂,他拿著一個長長的賬單,林林總總加起來有五六千元錢之多,什么現磨咖啡,什么進口原料,說都是她和趙麗露在SJ消費過的。這不是趁人之危嗎?余萍和他吵了起來,阿明居然威脅她說,如果不愿出錢,他就去找趙麗露挑明,余萍只得忍痛付了錢了事,加上給阿明的報酬她損失了近萬元。生活已是一團糟,余萍急切地盼著好友離開上海的時刻快點到來,意外的是,趙麗露竟決定,想在上海再多呆幾日,所以已退掉了原訂的返程機票,余萍頓時癱軟地跌坐在椅子上,一時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此時,丈夫張偉也悄然離開了家,他在留下的字條上寫道,他不怨妻子,只怨自己沒本事讓妻子過上更好的生活,讓妻子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為了妻子孩子他要出去掙錢,掙了錢再回家,讓余萍別掛念他。原來張偉投奔在溫洲開汽車修理廠的老同事去了。急火攻心,身體一向不好的余萍病倒了,趙麗露去醫院探望她,余萍再也撐不下去了,她淚流滿面地把一切如實相告。奇怪的是,說完后,余萍不但沒有窘迫,反而渾身輕松。趙麗露喟嘆不已,她責備余萍,太不珍惜這個體貼又能包容她一切的忠厚丈夫。她告訴余萍,自己的丈夫雖然很富有,但一年沒有幾天能陪伴在身邊,不是商務纏身,就是沉醉在情色場。備感寂寞時她真羨慕那些過著平常日子的恩愛夫妻。
趙麗露走后,躺在病床上的余萍非常懊悔,眼前一幕幕都是丈夫對自己的疼愛關切,思念丈夫的那一刻才深刻地體會到,一直以來過得雖然不寬裕,丈夫也并不高大英俊,日子總是淡淡流過,可相互扶攜、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是一種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