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突擊一組文稿伏案幾天,我頭脹眼花,蹈街時便信步進了美發店理理發,借此放松一下心情。
回到家中老妻倚門大笑。
“哎呀呀,老王啊,你也想跟著小青年湊熱鬧哇?”
“我咋了?”
“咋了,你自己搬塊豆餅照一照,頭發整的亮干啥呀,孩子們鬧騰過”情人節’,你跟著瘋瘋什么,越老越不著調了。”
“呃,原來今個是‘情人節’吶?!”聽了老妻調侃的話,莫名其妙的我才恍然大悟。
“老頭子,你別多心,我是跟你開個玩笑。”說著話,妻把酒溫好,菜也擺上了飯桌,先給我倒上滿滿一杯“二鍋頭”,她也破天荒的倒了一杯酒,舉起敬道:“看你今個頭型弄的好瀟灑,我喜歡,為了‘情人節’來干一杯!”
我擎著酒杯的手微微抖了抖,想不到她還是那樣多情、有情,雖然她年過花甲,兩鬢堆雪,“徐娘牛老”了,可多少年來,她依然對我很鐘情,關愛如初,那晚的酒我們喝得好透。
為了不影響我的寫作,近年老妻與我一直分居東西屋。
夜里,我輾轉難眠,我想起了與妻相親相識的日子,回憶把我帶人三十五年前的一個夏日。
那一年,我二十二歲,母親急著想抱孫子,托三親六故幫我找媳婦。一天,三姑從山那邊領來了一位村姑,年芳二十,人長得不俊,倒還清秀、順眼。三姑把我領到生產隊部毛主席像前說道:“你們倆根正苗紅,是一個戰壕里的戰友,要斗私批修共同戰斗……”
我們倆像兩個木樁子戳在那里接受“洗禮”,她膽子比我大,敢抬起頭用目光在我身上捫,我卻一直低著頭聽三姑喋喋不休的“革命”教導。
夕陽西下,新月初升。二表嫂從后門溜進我家,把一張電影票塞進我的手中說:“別聽三姑瞎折騰,快去電影院和那姑娘談談心里話,若是有心思就定下來,快去別耽誤了。”母親在一旁也催促著說:“前院來相親的那丫頭都走了兩袋煙的工夫了。”
二表嫂扯著胳膊硬把我推到了門外。
她早已在電影院的座位上候著我,我剛靠在她身邊坐下,隨著“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樂曲聲,電影開始放映了,我倆雖然挨在一起,但誰也不搭理誰,都傻乎乎地瞅著銀幕。正看著,她的手摸到了我的手,我像觸電似的一激靈,感覺她往我的手里塞了一塊什么東西。
電影散場了,我倆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一路無語。
二表嫂和母親還在家里等我回來呢,我一進屋,二表嫂便從炕上一高蹦到地上,扯住了我的胳膊忙不迭地問道:“談妥了嗎?女方同意不同意?”母親在炕上也著急地問:“她都提啥條件了?”我憨聲憨氣地答道:“啥也沒談!”她們沉不住氣了,二表嫂把我的膀子一甩,生氣地說:“電影白看了,你真是個窩囊廢!”我一轉身,手一揚,把手里攥著那東西扔在炕上,母親眼神不濟忙問:“這是啥?”“哪知道,看電影時,她塞給我的。”二表嫂過來一看樂了:“呦,這是一塊糖啊,喜糖哇,呃,她同意嘍,二姨呀,明個買菜包餃子待客吧……”
往事像陳年的老酒醇香久遠,又似一枚甘甜的糖果噙在口中,令我慢慢地咀嚼著、品位著、融化著……
“鈴——,”驀然一陣震耳、急促的電話鈴聲大作,把我從美好的回憶中驚醒,夜半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讓我驚慌失措,我光著身子跳下了地,操起話筒:“喂,你好!是哪位?”對方沉默不語,“喂,喂,你是誰?講話?”對方還是不語。二月,春寒料峭,我瑟瑟地站在地上冷得渾身直打顫:“喂,你,你是誰?你,你想干什么?”話筒那邊還是緘默,我不禁憤怒了:“我今天真是碰著鬼了。”我狠狠地把電話摔了下去。
這時我突然感到身后有一股熱氣襲來,猛一轉身,老妻手中正拿著移動電話笑瞇瞇地望著我:“老王啊,別發火,這電話是我打的。”我一把抓住她喊道:“你這個老妖精,看我怎么收拾你!”“哈,哈,老王啊,你甭生氣,今天是…情人節’看你拾掇得這么利整,誰也沒來邀請你,為了不讓你有失落感,我就……”老妻這個“情人節”電話,弄得我啼笑皆非。老妻又說:“老伴啊,‘情人節’是青年人的節日,也是我們老年人的節日,‘執子之手,與之偕老,’和諧社會更需要和諧、穩固的家庭啊……”
老妻的一番話,令我感慨萬端,是啊,歲月老了,人變了,惟有我們心中的那份情沒有變。“情人節”,我們雖然沒有鮮花、巧克力,但是“老情人“相伴,我很充實,心中感到暖融融的,我張開雙臂,和老妻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