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的1994

公元1994年，阿虎在樓蘭古國窩居了一段日子。

阿虎乘車抵達的時候，大約晚上八、九點鐘吧。下車伊始，簡樸的院子上空回響著電影《地道戰》的音樂取代了這段時間的繚繞在耳際的爆竹聲聲，“石油會戰”使這個隔壁小鎮彌漫著昂揚的激情。”會戰”的戰場上放著“地道戰”的樂曲，一個正被打擊樂器渲染的近乎浪漫的快節奏舞曲，但此戰非彼戰矣，描寫打鬼子的音樂居然也被改編成了舞曲，生活真是幽默！

阿虎知道，與其說是娛樂，不如說是樸實憨厚的工友們在用這種方式打發艱苦勞作后的閑暇時光。他們中間有的人已經到這里很久了，甚至連春節也沒有返回祁連山下和家人團聚，享受天倫之樂。春節才過，在這個撩人的季節，綿延了數千年的基因依然牢牢地盤踞在每一個人的心窩里，纏綿的難以述說，戰斗的樂曲也許會真的幫助他們減少一下兒女情長的無奈。阿虎用心來掂量著工友們業余生活的厚重份量。

旋即，阿虎回過神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問了一句：發什么呆啊?

到舞廳門口一看，哦，大家還是很盡興的。第二天早晨，一個個工友們都奔赴戈壁的工地上了。高音喇叭通知上班事宜，阿虎覺得自己多慮了。甚至這么想過：其實自己還說不上很了解石油人。后來好多次，當阿虎聽到那首《我為祖國獻石油》時，就獨自呵呵地笑了。“井無壓力不出油，人無壓力輕飄飄”啊。不過此時此刻，阿虎心懷忐忑，甚至有一種深刻的恐懼感，畢竟是第一次投身會戰。

要說阿虎來古樓蘭國追隨那些西域探險的冒險精神或者出使西域的使者們的古典情懷，其實大謬不然。多年以后，甚至是10年后的某一天，阿虎總是認為，自己的1994是生活在不經意之中，確鑿無疑。那些未經證實的東西本來無需證實，生活給自己展開了豐富而又生動的畫面。

”技術開發我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但我想和市場開發的原理是一樣的。”原理、原理、原理，該死的“原理”，上了這么多年的學，阿虎聽得最多的就是原理這個詞。幾乎要把互不相關的事物都包容進去，但聯系到實際中，幾乎要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是學化學的，我搞了一段時間的市場開發，我覺得什么事物都有它共同的地方，化學研究元素、提純，分析含量、比例，最后得出一個結論，市場開發呢，也不就是研究市場，分析其比例 、容量，然后找出工作的主攻方向和突破口嗎?”被他這么，一說，阿虎越發不得要領了。“小伙子，其實市場開發就是學會選擇，特別是向別人推薦自己，銷售企業自己的東西，如果你沒有掌握銷售的技巧，不懂得自己去選擇，而任由別人去選擇，那不就等于自己的命運讓別人來掌握嘛?”說了半天仍然是市場開發是選擇！

“你看我們這個電焊工，溝子撅的跟槍眼一樣。”阿虎對他們樸實的話語感動得捧腹大笑，更是喜歡和這些可愛的工友們研究并解決施工過程中的一些具體問題。并且在長期的工作過程中，學會了大口地喝酒吃肉，口吃的毛病也逐漸地改了，真是環境造就人。比如有一次阿碩從工地下來后告訴他，說自己差點從龍門吊上二十多米的高空摔了下來，因為懷里抱著一臺檢測儀器，這臺儀器價值5萬，他每次出去到戈壁灘上作業，為了防止風沙，都是用自己的衣服包起來的，登上鋼鐵的龍門吊更是要保護好的。阿碩是阿虎同宿舍的朋友，敬業精神甚是了得，阿虎每每感到自己與這位師弟的真實差距，可阿虎這次還是覺得有一句話不吐不快，他問阿碩為什么顧了儀器顧不了自己的性命。“你自己的小命不值5萬？50萬也值吧。”不料阿碩躊躇了片刻說：

“生命無價，50萬?500萬也不少！”

阿虎一拍桌子：“總算明白了，兄弟，下次帶著儀器爬龍門吊時，首先明確了——自己懷里揣的只是一根稻草。”

技術開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虎想。也許是掌握的信息有限，更不用說自己實踐經驗還少得可憐。忙完工地上一些事情，他依舊開始鼓搗電腦，這些復雜的DOS命令在自己手里運用自如，可是，自己這個焊接專業的畢業生，怎么就沒有辦法將自己的思維與“開發”“焊接”起來！“我想技術開發和市場開發的原理是一樣的，同樣存在羞最優的方案選擇。市場開發嗎……”阿威每每忘不了在指導阿虎的技術開發工作時，先來一段關于市場開發的開場白，最后依然用市場開發來收尾。阿虎想：完了，這個技術是“開發”不了啦！

阿威的身影經常會在阿虎的視線里出現，不過老是一種風塵仆仆的樣子，忙得不亦樂乎，此情此景屈子曾經做過類似的描述：“悃悃款款”。阿虎覺得今天與此并無二致，真是古風猶存。他的那幾句指導阿威的說詞，阿虎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

不過阿虎并沒有放棄開發新技術的理想。

突然阿威有一段時間也很消沉，個中緣由不得而知，但很快就改觀了，這也在阿虎的預料之中。阿威經歷的一切都無所謂了，只是此后經年，在阿虎的天空里飄揚的盡是被晾曬在辦公桌一側墻面上的一雙黑襪子，沒錯，那是掛在一枚釘子上的，釘子前面坐著一個仿佛在不停思考的人，眼睛里面悠然充滿了深邃的胸有成竹和運籌帷幄，狀蟲口打哈欠的彌勒!

阿虎最懷念的還是那些背上布滿汗跡的工友們，忘不了他們在驕陽下的矯健身影，在記憶的投射下，展現著一幅幅優美的剪影造型。

正是這些造型，把自己的青春也裝扮的典雅了許多。

在外人看來，阿虎的1994是庸常而了無生氣的，當然阿虎自己也這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