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觀察

教育的恥辱是民族的恥辱

■祝雷

震驚于《南方周末》11月3日的報道：甘肅渭源縣600余名鄉村代課教師，月拿工資40元到80元不等，拿40元的又占70％，部分人已這樣拿了20年！一個“拿”字，幾多辛酸？

更震驚于：三個多月前，該縣縣委副書記李迎新把含淚寫下的《渭源縣代課教師狀況調研》寄給了省委與教育部，7月28日《甘肅日報》曾全文刊發了這一報告，卻至今還沒有省委與教育部的直接反饋。上書、公開，仿佛泥牛入海——辛酸復辛酸，辛酸何日止？

對每名代課教師的描述，無不令人傷感，越生動讀來越揪心。比如，對李建新的寫真——有21年教齡、大專文憑并多次榮獲縣、鎮兩級優秀教師稱號的他，“拿”著代課教師高檔工資的年收入僅960元，只及該縣滿20年教齡的公辦教師月收入1200元以上的80%，還不到一對兒女年學費3000元的1/3——勞動的同工不同酬與生活的入不敷出，何等觸目驚心？

李迎新問：“你憑什么堅持下來？”他答：“首先是我對轉正還懷著希望，20年來我都相信國家總有一天會想到我們的。”——20年不渝的“首先”、“相信”，怎樣地望眼欲穿？

現實，的確使人感到了寒心。上書后的李迎新，每天一到辦公室就看有無教育部的回信已成習慣。可以說，這個動作的慣性延續，是對上級部門的無聲批評。或許，在政府主管教育事業的行政首腦機關眼里，這些農民的事不歸己管，否則何以不睬？是的，按《教師法》，他們不具教師資格，拿不到教師合格證書，但正是這些農民、這些不是教師的教師勉力支撐，才使《義務教育法》規定的國家義務在基層落地生根，依法教育部沒理由坐享其成不解其憂。

其實，渭源亂象是種“西部現象”——農村代課教師，甘肅3.2萬人，西部12省、市、自治區有50.6萬人，分別占農村小學教師的28.2%、20%。即使月拿工資40元到80元只是極端，但他們“以民帶師”之特殊必然相伴他們報酬福利之特殊，那么，連已然曝光的典型也不見誰出面過問，又遑論抹去、甚至僅僅緩解這一龐大群體在現實生活中以淚洗面的辛酸？

相比之下，最近在北京有個小學科學教育國際研討會，會上透露的消息是：全國10所實驗小學明年開始試用美國科學教材，課程覆蓋了四大主題領域：生命科學、地球科學、物質科學和技術設計。當然這10所小學多數在東中部。教育狀況的地域差異實在太大了，那演繹《一個都不能少》現實版的山村代課教師以及他的學生，恐怕聽都沒聽說過什么美國教材！

由此想到了美國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No Child Left Behind Act）。作為1965年以來美國最重要的中小學改革法，內容包括：（1）建立中小學教育責任制；（2）給地方和學校更大的自主權；（3）給孩子父母更多的選擇；（4）保證每一個孩子都能閱讀；（5）提高教師質量；（6）檢查各州學生的學習成績；（7）提高移民兒童的英語水平。此法是布什政府內務政策的重中之重，在財政十分緊張的情況下，布什政府還是大幅度增加了中小學教育撥款。2004年度中小學財政預算已增加至500多億美元，比 2001年上升了26％。美國僅是對義務教育的投入，就達到了國內生產總值（GDP）的4%。為了促進義務教育發展公平性的實現，通過聯邦資助的方式資助需要的地區：2002年，對低收入地區補貼104億美元；而此前的2001年預算為88億美元，2004年又增加到了123億美元，三年間的“漲幅”達到了40%。

真的是我們國家沒錢嗎？不是的，一年光官員吃喝就超過2000億元人民幣啊！問題在于非不能為，而不去為。我們有電影《一個都不能少》，但我們沒有《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每月拿40元工資連拿20年的山區教師——甭管他們被稱為什么類型的教師，他們無論是工資待遇，還是教育設備，無論是生存條件，還是教育水準，都不知道掉隊掉到哪里去了。這，絕不是他們愿意看到的情形。但是，管著教育的人，就看得下去嗎？ 法治不到，比亂象更使人絕望。問題長期在職能部門視野之外本已不該，問題進入視野之后不予解決更屬不該。對代課教師的辛酸，有關方面再也不能坐視、推諉下去。

教育的責任，是國家的責任；教育的恥辱，是民族的恥辱；教育的虛弱，是人民的虛弱；教育的窮困，是未來的窮困。想想“教育要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這僅有16個字的名言吧，“面向”了那么多年的教育，距離現代化，距離世界，距離未來，究竟還有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