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藍先生在《藍與黑》里說了句耐人尋味的話:“一個人一生只戀愛一次是幸福的!”不幸,我剛剛比一次多了一次。而我想說的是:“大學期間重修三門功課是幸福的!不幸,我剛剛比三門多了一門。”
不知是誰定下那該死的規定:在校期間重修四門及以上者,不授予學士學位證書!
一個多月前的寒假里我還算是幸福的,至少在距重修兩千多公里以外的家里我還有做夢的權力;而今,夢想的肥皂泡升到半空中碎了,對于未來我已不敢再有任何奢望。每天逃課、逛街成了開學兩周以來我生活的主流。我不知道讀完四年本科拿不到學位證將意味著什么,但我知道家里人肯定傷透了心。早在大一的時候,全家人都希望我能念研究生,有更好的前程,那時的我也有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豪情,重修了兩門功課時,我在電話中哭著對姐說,“我不怕失敗!我一定能拿到獎學金,一定能……”雖然有些英雄氣短,但內心仍在堅持。姐只是輕輕地嘆著氣:“別想那么多了,我們不要求你拿什么獎學金,只要你保證不再重修,能做到嗎?”我無話可說,只能拼命地點頭;得知第三門重修的消息后,我又一次崩潰了,含著淚寫了一封家書,信中我大徹大悟般寫道:“生活也許可能就是想讓我品嘗一下絕境逢生的滋味吧!我知道,成功因素中還有一種不容忽視的內驅力——把自己推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也就孕育著柳暗花明的轉機!”除了痛快痛快嘴,我還有什么能耐呢?再次接到家里的電話時,我早已打消了考研的念頭,姐姐與我不謀而合: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我們不要求你如何,只要你開心地活著就好了……現在,估計第四門重修的通知單已經寄到姐的單位了,我能想像出姐姐把它悄悄銷毀時無奈的表情——我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她能在父母面前幫我隱藏一部分真實。家里不再頻繁地來電話,只是偶爾收到姐的短信,語氣淡淡的:“能把這半年湊合完嗎?明年就大四了,最好不要半途而廢……”這是一條無需回復的短信,我不想告訴姐姐我已經逃了十幾天的課,那樣做太殘酷了,我寧愿裝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好讓她放心:我還沒有自殺的勇氣。
家里對我的要求越降越低,考研、拿獎學金、不再重修……可是我一次又一次讓他們失望。我對不起每天起早貪黑、頂風冒雨堅持出車的父親;我對不起為了讓我安心讀書早早退休在家照顧我的母親;我對不起給我買九百多塊錢一套的化妝品而自己卻舍不得用一次的姐姐……
我多希望父母能狠狠地責罵我一頓,給我幾記耳光,可他們不會,母親常跟別人說:“這孩子心眼兒小,臉皮薄,要強!”可她永遠也不會想到,她的女兒每天編造著五花八門的謊言、肆無忌憚地逃著課。感冒、發燒、腸炎、神經衰弱……除了精神分裂癥以外,我實在找不到別的借口了。課終歸還是要上的,《學生手冊》上寫得很清楚:無故曠課達三天者給予開除學籍的處分!說實話,開除國籍我TMD都不怕!但我怕爸媽擔心,我怕姐姐生氣。為了他們,我必須出現在課堂上。可惜的是,我遲到了。當老師和同學們齊刷刷地盯著我的時候,我真想把那點可憐的自尊狠狠地摔在地上再踩上幾腳,可找遍身上所有的口袋也沒發現自尊的影子,摸出來的只有滿手的汗水……
在食堂吃中飯時,我給自己打了最貴的菜和一份雞丁,正要往嘴里送,突然發現幾雙熟悉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我,眼神中寫滿復雜的情緒。莫非他們以為我是在效仿上屆一個自殺的男生?據說他在上吊之前給自己打了五只雞腿和雙份的雞肉!
我只想笑,史鐵生說過,想尋死不見得就是壞事,這說明一個人對生命的意義有著要求,否則的話他怎么活著都行。我也不知道自己對生命的意義還有沒有要求,此時的我只信奉“好死不如賴活著”。
盡管,盡管我還有很多事情想不通。比如,整天沉溺于網絡游戲的人,整天躲在被窩里看言情小說的人,整天談情說愛花前月下的人都能蒙混過關,而總是在考前幾周就積極準備、殫精竭慮的我卻怎么也逃不脫重修的命運;再比如,那么多和我一樣有過重修經歷的人都能憑借較高的附加分拿到獎學金,而我卻被宣判了“無期徒刑”;還比如,學校里的獎學金根本就不配稱作“獎學金”,因為要拿這項獎金,主要看誰在學生會里爬得最快,誰更會溜須拍馬……我也不準備將這些想通了,生活帶給我們的答案永遠都是離奇的。
在返校的列車上,鄰座的男孩跟我探討夢想的話題。當我們談論到高潮的時候,男孩突然紅著眼圈說,老實說我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這學期只重修一門!其實我的夢想何嘗不是那么卑瑣,我只想過一段遠離重修的日子,可是列車行駛的方向與我的夢想恰恰相反……
也許,我永遠也走不出重修的陰影了。無論在這丑陋的校園,還是千里之外的家里。即使在我逃課到石家莊游玩的日子,腦海里依然反復映出一個場景:我從考場中走出來,搖著頭對自己說,我已經盡力了……
遠離重修只是現階段的一個夢。失落、無助、絕望、惆悵、憎恨……一切情緒都消散了以后,我仍然人模人樣地活著,仍然要乖乖地到教務處交上幾百元的重修費。可能,在黎明到來之前注定要走一段沒有方向感的路吧!那就只好這樣走下去了,沿著黑黑的漫漫的苦苦的冷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