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父親永遠的愛

從記事起，父親給我的印象一直是沉默的，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只是默默地干活，更難得一見他的笑容，睡覺時呼嚕打得震天響。別看父親不認得幾個字，可對我們姐弟幾個的學習卻管得相當嚴，后來姐姐們先后中途輟學，他便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別人家的孩子像我這樣大已經跟大人下田里干活了，可父親卻從不讓我去，我知道他是憐惜我單薄的身板，更主要的是讓我抓緊時間學習。有一次我謊稱學校補課，玩兒到天黑才回家，一進門父親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上，原來天黑了他去學校接我才知道我撒了謊。那以后我再不敢對學習有所松懈。不是怕父親的巴掌，而是因為他打我一巴掌后失望的眼神。

后來去鎮上讀高中，我住校，每周回一次家。每次從家返校都是父親用自行車帶我，車把上掛著我帶的咸菜，我坐在馱架上，看著父親的后背因用力前傾著，心中便會生起長長的感動。18里的土道就在自行車的“咯吱”聲中輾過了。高三上學期時，有一次回校，依然父親騎車帶我。走出沒多久我看見父親比平時顯得吃力，便說：“爸，讓我馱你吧！”父親搖搖頭，依舊用力蹬著，每蹬一下我的心就會痛一下。忽然，父親蹬得慢下來，自行車倒了，我忙爬起來去扶父親，父親已經昏迷了。父親得了腦栓塞，住了好長時間的醫院才回家療養。每次回去看他，他總是勸我早回學校，說再有半年就高考了，那是父親說話最多的時候，我便聽話的回校學習。

那年高考我被沈陽的一所大學錄取，村里好多年沒出過大學生了，一時間我成了村里的新聞人物。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家里擠滿了來賀喜的鄉親，母親里外屋地應酬著，父親坐在炕頭上不停地翻看著錄取通知書，一邊看一邊笑，還用手撫摸著上面我的名字。我想那天父親笑的比他一輩子笑得都多。那天晚飯，父親破例地喝了酒。他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瀘州老窖”，倒了半碗推給我，又給自己倒了半碗，這是我第一次和父親喝酒，喝著喝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大學畢業后我回到鎮上中學教書，日子平平淡淡，依然每周回一次家，只是父親再不能騎車送我了。幾年來，父親的頭發白了很多，額頭的皺紋也加深了。我心里深深地嘆息，這幾年為了供我上學，父親耗盡了心血啊！

后來我要結婚了，母親告訴我父親很高興，這也許是他最后的心愿了。婚禮在鎮上舉行，母親提前幾天就來幫我張羅，父親在家看家，說到日子再來。結婚那天，慶典上單等父親一個人了，我幾次出去張望，終于，父親騎車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我心一酸，迎上去說：“爸，您怎么不坐車來？”父親說：“沒事，還能騎得動。”父親一進飯店，大廳里響起了一片掌聲，司儀請父親講幾句話。當時我擔心父親應付不了這個場面，只見父親走上臺，手拿話筒，沉默了一會兒，說：“謝謝大家來參加我兒子的婚禮！謝謝！”說完深深鞠了一躬。大廳里再一次響起熱烈的掌聲。我的眼睛濕了。

酒席散后已是下午，父親讓母親留下來幫我收拾，他要回去照看家里了，我留父親住一宿再走，父親執意不肯。我便去送父親，在路口看見父親艱難地騎上車，心中忽然就掠過了上中學時父親馱我返校時的情景。我跑步追上父親，父親以為我有什么事，便下了車。我說：“爸，讓我馱你回家！”父親笑了，說：“不用，還騎得動，剛結婚，回去吧！”我說：“結了婚也不能忘了你，你就讓我馱一次吧！您都馱了我那么多年了。”父親不再言語，把車把遞給我。騎上車，心中分外激動，我感覺父親正在用他的手撫摸我的后背。一路上我和父親都沒有說話，只有自行車發出的“咯吱”聲。馱著父親走在回家的土道上，仿佛走在父愛的深深旅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