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的事

一

十二是我小學的朋友。

她曾經跟我說過，要一輩子在一起。

小學，是我和十二形影不離的六年。

她的座位在我的后面，上課的時候，我們在作業本上撕下紙來寫紙條。大段大段的話，有關夢想，人生和朋友。

“你相信嗎？蚊。”她總這樣問我，“我們可以一輩子在一起。”

“十二，我不知道，一輩子太長了，一輩子那么長。”

“不長，蚊子，不會太長，我們在一起就不會太長。相信我，我們肯定會一輩子在一起。”

一輩子，在一起。

我看見十二灼熱的眼睛，我知道我相信了。一輩子啊，這個詞讓我無端地相信十二，想念我們的友誼。

二

開始和十二在晚上打電話。

每天深夜，我懷著期待的心情跳上床，電話放在枕邊。然后關上燈，等待。

常常是等得睡著了才被十二吵醒。

電話那邊傳來十二甜美而稍顯疲憊的聲音。

中途有時會有飛機飛來，不知道要飛去哪兒，但它總是從我家這邊飛往十二家的方向。它在深藍的天空中發出空曠的轟鳴，然后我就聽見那聲音從幾千米的高空中傳下來。

我問十二，十二，飛機飛到你那兒了嗎？

飛到了早就飛到了。

那個時候，我覺得原來我和十二的距離這樣近，乘飛機只要幾秒而已。

三

一天晚上，十二給我打電話，電話里她哭著說，我可能上不成這里的初中了。

我知道那是十二的成績出來了。

我安慰她，我們不會分開，十二，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我們要一起長大一起面對一切。

不分開不分開不分開，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四

小學畢業的時候，我留下來上初中，而十二要去另一個城市上初中，一個有海的城市。走的時候十二哭著說，要經常給我寫信。我哭著說好。十二哭著說要記得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我哭著說我記得。

十二就這樣走了。

我開始不斷收到十二的信。她告訴我那個城市蔚藍的大海，“在海邊可以看到許多浸泡在水里的水母。那種柔軟冰涼透明的小動物，身體里９５％都是水，但是從來不哭，也不會悲傷。因為它們沒有眼睛，不能流淚，不能表達悲傷。我總覺得它們是那么寂寞的小東西，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牽掛。一個人隨波逐流。蚊，我很想你。”

五

十二的信總是很瑣碎，長長的好幾頁。紙是從作業本上撕下來的，猶如當初我們在課堂上寫紙條一樣。十二說她從不寫作業，作業本上的紙，她全部用來給我寫信。

給十二的信，我總是用漂亮的信紙寫，把所有想說的話寫在上面。剛開始是８頁，然后５頁，２頁……最后一句話總是“十二，我現在很忙”，像是在為什么而找借口。

最后收到十二一封簡短的信。

“蚊子，我想起了你，你曾經說過，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我相信，真的相信。但是現在，你在哪里？蚊子，我突然發現我已經找不到你了。”

看完信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了。

一輩子一輩子一輩子，這個詞到底要蠱惑多少人？

六

暑假里，突然接到十二的電話。

仍然是晚上。

似乎都沒有很多話要說，彼此沉默著。電話里“嗞嗞”的聲音也煩躁地響著。

突然飛過一架飛機，發出空曠的聲音。我問：“十二，你聽到了嗎？飛機還沒有到你那兒嗎？”

“還沒有。”

“怎么還沒有呢？以前都是很快的啊！”

“你不要這樣。”十二快要哭的樣子。

“噢，我知道了。這么遠的距離，飛機飛不到你那兒。”我說。

沉默。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在哭，然后掛線了。

說要一輩子在一起，但是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又占了一輩子的幾分之幾？

可能，真的沒有一輩子的事情。

（指導老師：王穎）

文學社指導老師簡介：

劉國興，龍江中學語文教師。多次被評為全國百家文學社優秀指導教師。有《還鄉曲》、《流浪者的詩歌》等文學作品數十篇發表在全國各級刊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