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網

層層迂回的網，留不住時光

慢慢透明的網，沾上了滄桑

誰也沒有答案，我只能漫步在自己的網上。

——題記

一

一個暴風雨的日子，孤獨的漁夫在海邊捕魚。

漁夫是聰明的，他知道暴風雨天出海打魚的人會很少，所以捕到魚的機會也就會增加很多；漁夫是勤奮的，因為只有他一個人堅持在這樣惡劣的天氣出海打魚；漁夫也是幸運的，因為他網中了一條珍奇的魚。這條魚通體都是藍瑩瑩的，這種光澤使它在一網鱗光泛白的普通魚間顯得特別突出。“啊呀，這么罕見的魚，一定能賣上好價錢，老婆也會給我兩天好臉色看了！”漁夫高興地想。顧不得其他，漁夫急忙將這條可以讓他發財的魚放入一個盛滿水的透明容器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著它向市場走去，背上還背著那些普通的魚。

“大家快來買喲，這條珍奇的魚只賣５０塊！”一到市場，漁夫就迫不及待地吆喝。不過大家對這條魚沒什么興趣，反而紛紛詢問那些普通魚怎么賣。一天下來，漁夫所有的魚都賣光了，除了這條被他像寶貝一樣盛起來的魚。天色越來越暗了，饑腸轆轆的漁夫只得失望地往回走。看著游得正歡的魚，再看看口袋里不多的錢，漁夫心里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老婆在知道他賺這么一點錢后會有什么反應。狠狠罵他一頓是好的，就怕被老婆趕出家門，最后只能落得在漁船上湊合一夜的下場。

“請問您手上的魚可以賣給我嗎？”突然一個脆脆的女聲打斷了漁夫的思緒。

“小姑娘，這魚不便宜喲，要５０塊錢，你買嗎？”心情低落的漁夫不相信這位小女孩買得起這條魚。

“５０塊錢？好便宜，我買。”女孩毫不猶豫地掏出５０塊錢給漁夫，然后小心翼翼的接過漁夫手里的魚，一步一步走遠了。

漁夫不明白女孩怎么舍得用５０塊錢的高價買下一條魚，但他卻清楚這５０塊錢可以讓他大膽地向老婆交差，可以讓老婆對他笑臉相迎，也可以讓他安心棲息在還算溫暖的家中。一想到這里，漁夫立刻高興地收起這５０塊錢，再抖抖空無一物的漁網，哼著歌回家了。

二

女孩從畫室出來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向六點了。她急匆匆地向魚市趕去，希望可以在魚市收攤之前買到適合做生物實驗的魚。

很可惜，這個時候大部分的魚販都收攤了。女孩四處張望，不愿意放棄一點點希望。好不容易才看到了漁夫手中的魚，她趕緊上前問價。雖然價格有點貴，但女孩沒有還價，很干脆地買下了這條魚。“魚兒，你的名字就叫藍綢。你這么乖，一定不會調皮的，對不對？”女孩對著魚自言自語。

“莞爾，你怎么這么晚才回家？你這次月考排名第幾啊？”女孩剛進門，一個尖尖細細的女聲就叫了起來。

莞爾小心地把魚放在桌上，然后朝聲音發出的地方喊：“媽媽，我月考得了第一，老師還獎勵了我５０元錢呢！”

“莞爾真乖，又拿了第一。你想要什么獎勵呢？是想要室內設計的書還是英語輔導資料？要不買本高考仿真題吧！”莞爾的媽媽端著一盤水果進了客廳，“莞爾，你把什么東西放在桌上了？把它拿開點，媽媽要放水果。”

“它是藍綢，是我用獎金買的。”莞爾捧起了藍綢。

“什么藍綢綠綢的，不就是一條魚嘛！”莞爾媽媽不屑地說，“你是想用它來寫生嗎？”

“不是，是我們生物實驗要用的。”莞爾慌忙解釋。

“生物課要用？你又不是理科班的學生，做什么生物實驗啊？”媽媽語氣突變，“如果你用它寫生的話，我也許會考慮留下這條魚；如果是用來做實驗，那我會讓它在我的菜刀下實驗的！”

“可是……”莞爾還想爭辯些什么。

“莞爾，你時刻要記住你是一個文科特長生，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高考而做，高考以外的東西，你統統不要管，記住了沒有？”媽媽嚴肅地說。

“可是我成績很好，老師說我考重點大學沒有問題，為什么我還要學畫畫呢？我一點都不喜歡畫畫！”莞爾大聲說。

“你的成績是不錯，可你還是要學特長。凡事都要有條退路，為高考拼搏更是如此。你明白了嗎？”媽媽繼續板著臉教育莞爾。

“知道了，我會做到的。”莞爾低聲回答，然后抱著藍綢回到自己的房間。

“藍綢，我把你畫給媽媽看，然后明天再帶你去上生物課，好嗎？你長得這么漂亮，生物老師一定會很喜歡你的。”晚上，莞爾一邊畫藍綢，一邊對著它說話。

莞爾畫了一張以藍綢為原型的素描，然后用這張畫和媽媽討價還價了好一陣，才獲得了媽媽準許她帶藍綢上生物課的允諾。莞爾如釋重負，趕緊捧起藍綢上學去了。

莞爾原以為會有很多人準備了生物實驗需要用的魚，可事實上，除了她之外，沒有一個人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大家都在聊天、說笑，整個教室亂哄哄的，生物老師根本控制不了局面。莞爾在心里為生物老師鳴不平：“僅僅是因為文科生高考不用考生物，所以就沒有人重視生物課，這是一個認真學習者應有的學習態度嗎？”不過她沒有說出來，因為就算她說了，也不會有人信服她的話，大家仍舊是各鬧各的。所以莞爾只是悄悄攥緊拳頭，靜靜地看著藍綢游來游去。

“莞爾，謝謝你配合教學，不過你也看到了，現在的情況沒法做實驗。”快下課的時候，生物老師走到莞爾身邊，親切地說，“所以不好意思，你只能把魚帶回去了。”

“老師，我把這條魚放生可以嗎？”莞爾看著生物老師說。

“這當然再好不過了，莞爾。”生物老師笑了起來，“能讓一條失去自由的魚重獲自由，這是非常好的事情。如果總限制魚的活動，它一定會很難過的……”生物老師欲言又止。

“老師，面對這樣的情況，你會不會覺得難過？”莞爾問生物老師。

“有你這么好的學生，我怎么會難過呢？”生物老師迅速斂起了傷感的表情，“已經下課了，你趕快回家吧，你媽媽一定在家里等你吃飯呢！”

莞爾看著生物老師故作瀟灑的樣子，心里覺得很難過。即使老師不說，莞爾也知道她一定有非常多的苦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和生物老師是一樣的，都被困在了無形的網中，都在追求著看似光明卻實則沒有的幸福。

莞爾決心一定要讓藍綢回歸大海。

三

從懂事起，藍綢就知道她是家族中最受寵的小公主。藍綢擁有最閃亮的鱗，最漂亮的鰭，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大家的注視。雖然被關注是好事，可藍綢一點也不喜歡時刻有人盯著自己的感覺。她喜歡自由，希望有一天可以離開家人的保護，獨自游到海上，飽覽海上的風光。

當藍綢把這個夢想告訴她媽媽的時候，媽媽大驚失色：“我的天，你怎么可以有這么愚蠢的想法！難道你忘記了我告訴你關于小人魚的故事了嗎？你到海上去，不就等于要步小人魚化做泡沫的后塵了嗎？”

“不會的，我只想看看海上的風光，我不會迷上陸地上的王子，所以我不可能步她的后塵。”藍綢邊說邊輕松地吐泡泡，她完全不明白媽媽為何這么擔心。

“海面上什么事情都可能發生，像你這么漂亮的小魚，在海面上可能會遭到更多的危險。”媽媽憂慮地看著已經有自主意識的藍綢，“你會被人用網網住，這是很可怕的。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到海面上去的，你只能跟大家一起行動。”

藍綢表面上聽了媽媽的話，干任何事情都和大家一起，但她想得到自由的愿望卻越來越強烈。一次，她趁媽媽不在意，飛快地向通往海上的方向游去。她為自己擺脫了媽媽的管制而興奮，游得也愈加帶勁了。好不容易，藍綢總算游到了海面上。這時天正下著大雨，整個天空都是陰沉沉的，海上什么也沒有，只有雨滴不停地打在藍綢裸露在海面上的皮膚。藍綢覺得很失望，正準備向回游，肚子卻“咕咕”地叫了起來。藍綢這才想起她是餓著肚子游到海面上來的。從海面游回去還有很遠的路程，藍綢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有足夠的體力來完成這段路。保險起見，藍綢決定在海面上找一些吃的東西，填飽肚子再上路。

雨不停地下著，海面上的浮游生物紛紛沉入水底，藍綢找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找到食物。突然，藍綢發現前面有一種很奇特的生物在“嘩嘩”地游動，這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悄悄地游過去，準備看個究竟。可還沒等藍綢看清楚那是什么，那個東西卻一下把她罩住了，然后迅速脫離了水面，和其他許許多多兄弟姐妹一起被一個龐然大物（漁夫）拿著。直到這時候藍綢才明白這奇特的生物就是媽媽跟她說過的“網”。藍綢睜大眼睛，好奇地想知道漁夫接下來要干什么。

漁夫小心翼翼地將藍綢放入一個透明的東西里，然后就帶著她到了一個很喧嘩的地方，大聲吆喝著什么。藍綢不知道漁夫在干什么，但從他臉上焦急的神情可以判斷出他一定非常渴望某種情況的出現。傍晚的時候，漁夫把藍綢交給了一個女孩。女孩不停地和藍綢說話，藍綢聽不太懂，可她愿意聽女孩說話，因為她說話的聲音是那么動聽。

之后，藍綢看到了女孩的媽媽，女孩的老師和同學，還有很多人。一整天下來，藍綢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接觸到了很多新奇的事物。這讓她覺得很開心，可有一件事情讓她覺得很不理解——她被困在一個圓形的奇怪容器中，無論她如何用力地沖、撞或是擠，都不能掙脫這個容器。

“為什么我看起來像是自由了，可現在的活動范圍卻比呆在媽媽身邊的還要小？”藍綢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她多少明白了一點——離開家人并不是得到自由的途徑。

“到底什么才是自由呢？”藍綢思考這個問題已經一整天了，可直到夜幕沉沉都沒有得出結論。藍綢想知道女孩的看法，可她早已香甜地睡著了。

“明天早晨再問她吧！”藍綢心想，“反正時間多得是，我會知道答案的。”

最后……

第二天清晨，天還蒙蒙亮，女孩就帶著藍綢出門了。藍綢不知道女孩要做什么，只感覺她走得特別急。沒多久女孩就帶藍綢到了海邊，藍綢驚訝地發現女孩居然帶她到了當初被漁夫捕獲的地方。

“藍綢，也許我注定只能聽媽媽的話，一切為高考而努力；你也注定只能生活在海里，找尋屬于自己的快樂。我們的自由都被網住了，一點掙扎的可能性都沒有。可是，藍綢，你一定要記得我，記得我曾經那么想掙開媽媽的禁錮，記得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也許以后，我再也不會這么快樂了。”女孩今天格外憂傷。藍綢的心情也跟著她一起低落。不過，藍綢奇跡般地發現她居然可以聽懂女孩的話了，她不禁游來游去向女孩示歡。

“藍綢，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想回去了，對不對？我馬上放你走。”女孩誤解了藍綢游動的意思，“再見，藍綢，祝你快樂。”

只聽見“嘩啦”一聲，藍綢和魚缸里的水一起，被女孩放歸海里。一接觸到海水，藍綢立刻振奮精神，轉頭向大海深處游去。在遠到幾乎看不到女孩的地方，藍綢回頭看，還可依稀看見女孩向她擺手告別的樣子。藍綢狠狠心，用盡全力向海底游去。她知道，她已經沒有機會問女孩對自由的看法了，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咦，為什么這么好的天氣捕不到魚？”藍綢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抬頭向上看，看見曾經網過她的漁夫又在捕魚了。那張網像她第一次見到的一樣，攪得海水“嘩嘩”作響，可現在的藍綢已經沒有興趣再去接近漁夫的網了。她專心地向海底游，仿佛海底能給她最大自由。

藍綢最終還是回到了媽媽和家族的懷抱。有很多族人追問她到哪里去了，藍綢都沒有回答。只是，在獨自一人的時候，藍綢會想起女孩，會想起漁夫，還會想起漁夫的那張網。偶爾，藍綢也會抬頭癡癡地看天，想弄明白把人和魚都禁錮得死死的網到底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