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老師:
您好!
請首先原諒一個陌生人的冒昧。從《文藝報》上得到你現在的單位,故決計寫這封信,盼海涵。
自從你在《人民日報》上發表《形散神不散》的大作后,許多評論、研究和講解散文的同志,便相繼以此論斷為尺度和要求。但不知從何時開始?穴大概是1972年以后吧?芽?雪,一些大中學校正式或非正式出版的有關教材中,卻把您的觀點作為對散文佳作的一種“要求”,當作散文的一大“特征”來談論了,全國新編中學語文課本中也是這樣講的,有些論著、文章中還由此派生出諸如“形散神凝”、“形散神聚”、“形散神收”、“形散神圓”等說法。如果我對尊作理解不錯的話,我以為您提出的“要求”是正確的,而以此作為“特點”卻還值得討論。因為您對“形”、“神”的理解主要是著眼于散文的結構筆法的靈活自由,而某些同志則理解成材料與主題的關系——若按后者,即任何作品都應做到“形散而神不散”,做到以形傳神,形神兼備,這就無所謂散文的“特點”了。不知您的本意是不是這樣,請簡復數言,不吝賜教。
謹頌文安,并致
敬禮?
曾紹義
1982年6月1日于成都
曾紹義老師:
好?
大札敬悉之日,正是我起程去南方開會之時,復信拖到今日,想能見諒。
您對我二十年前的一點小感想,作如此周密的思考,許多老師和文藝評論界的同志至今在關注著“形散神不散”這個觀點,都是我擔待不起的。當時那篇幾百字的小文,并沒有想到要給散文的特點或要求定什么框框,只是從《人民日報》“筆談散文”專欄的具體情況出發來落筆的。此文之前,在筆談中有人說散文忌散,有人說散文貴散,都有一定的道理。我感到,要確當地表述“散文”與“散”的關系,似乎將形與神分開為好,便想到了“形散神不散”。
現在想來,當時我只是想以此說明對某一類散文的要求,則那類“形散”的散文,那類用各方面生活和感情的素材,用寫人寫事寫畫面來表現一個意向、一個哲理、一個思想的散文。這類散文,素材之間因為似乎缺乏“形”的緊密聯系,就必須格外重視它們之間“神”的聯系,內在的聯系。沒有“神”的凝聚,“形”之散漫無邊際,構不成感情或意向上的一個總的趨勢,一堆散材料,能表達什么內容,打動什么人呢?芽有了“神”的凝聚,“形”之散圍繞著一個哲理或感情的內核散開,有散有聚,形散實聚,散為了聚,這個“散”,便構成文章從多方面、多角度以豐富的材料表現主題的優點了。對這類散文來說,“形散”可以成為優點也可以成為缺點,全以有沒有神之不散為轉移。在這類散文的寫作中,“形散神不散”可以如你所說的,“是著眼于散文的結構和筆法的靈活自由”,似乎也可以解釋為某些同志說的“材料與主題的關系”。這是對此類散文寫作的一個要求,如果達到了這個要求,不也就構成它在寫作上的一個特點嗎?芽
不過,不好對所有的散文作品都做這樣的要求。散文本身是一個寬泛的概念,以記事為主,或以寫人、狀物、抒情、議論為主,都可以構成散文的一個品類。其中記一人一事、寫一景一物的散文,一般恐不宜以“形散神不散”來要求。對這類散文,用集中的材料,緊湊的結構,凝練的筆墨,未始寫不出好文章來。從這個意義上,是不是也可以說,“形散神不散”或者形神均不散,都可以構成散文佳作。形和神的關系,在文章中表現為反向?穴散和不散?雪還是相向?穴都不散?雪,取決于題材本身的特點和作家處理題材的特點。散文是個寬泛的概念,散文的手法自然不會是狹窄的。
隔行如隔山,因工作關系,對散文疏遠多年。以上即興的感想,恐怕要貽笑大方了。切望指教。即問
教安
肖云儒
1982年7月2日,西安
原載《河北學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