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無考生,又沒教畢業(yè)班,再說年紀大了也少了些激情,所以對今年的高考采取了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
考語文那天上午,我閑坐在校園外的小吃店前,與幾個“大師傅”胡聊。快中午了,我正要起身回家吃飯,一大幫考生嚷嚷嘰嘰地走過來。
“誰出的作文題,真騷,想得我腦殼疼。”“這樣的騷題我看不懂,我就給它騷寫。”好多考生都在罵罵咧咧,臉上的表情既憤恨又悲哀。
考生忿忿的議論,觸動了我麻木的神經(jīng)。騷者,臊也。臊,就是像尿或狐貍一樣的臭味。作文題臭,非難即謬,非大即舊。今年的作文題究竟臭成啥樣,換言之究竟騷成啥樣,我倒要去瞧瞧。
回家顧不得吃飯,忙不迭地打開電腦,湖北高考作文題赫然在目: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寫道: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nèi),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nèi),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nèi),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
以上是王國維《人間詞話》中的一則文字,論述了詩人觀察和表現(xiàn)宇宙人生的態(tài)度和方法。其實這則文字所含的思想,對我們?yōu)槲摹⑻幨馈⒆鋈艘约坝^賞自然、認識社會,都有啟發(fā)。
請根據(jù)你對這則文字的感悟,自定立意、自選文體、自擬標題,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好一段之乎者也的文字,好一串“故能寫之”“故能觀之”“故有生氣”“故有高致”,好一句“出乎其外”的提示,不僅說到觀賞自然,認識社會,還牽連起處世和做人。
我能寫嗎?我這樣問自己。我揣摩良久,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寫的,因為我畢竟能讀懂這段文字,畢竟接觸過上千道各式各樣的作文題,畢竟有半個世紀的生活閱歷,但我寫不好,那也是必然的事情。讀懂材料是一關(guān),提煉觀點是一關(guān),消化提示是一關(guān),聯(lián)系實際是一關(guān),擬題構(gòu)思又是一關(guān),關(guān)關(guān)難過。個把鐘頭的時間,即使過了五關(guān),斬了六將,也已經(jīng)頭昏腦漲,疲憊不堪,哪還有瀟灑為文的力氣。
下午走進校園,好多語文老師圍上來,一臉茫然地問我這道作文題究竟是什么意思。不久,又從武漢傳來消息,作文閱卷降低了標準,只要沾著邊就行。
好一個“沾著邊就行”,看似寬松,其實很不公平。
一群馬,其中有駑馬也有騏驥。究竟誰是駑馬誰是騏驥,只有讓他們?nèi)ケ简v馳騁。號令槍響,馬們剛一撒蹄,就發(fā)現(xiàn)面前橫著一條波濤洶涌的大河,馬們只能在岸邊徘徊嘶鳴。于是裁判說:“只要有奔跑的姿勢就行。”這樣的結(jié)果,不只是騏驥感到倍受委屈,就是真正的駑馬也不服氣,因為你沒有給它盡情奔跑的機會。
想起十幾年前,全國高考作文題出現(xiàn)材料作文的新形式,但在審題上設(shè)置了很難的關(guān)卡,難了考生,也難了教師,弄得五湖四海都沸沸揚揚。于是專家們磋商并呼吁,高考作文要降低難度,要讓每個考生都讀懂題目,都有話可寫,都能正常發(fā)揮自己的寫作水平。輿論產(chǎn)生了效果,全國高考作文審題的難度真的降下來了,教師,考生,還有命題的人,皆大歡喜。沒想到,春風(fēng)剛剛吹活了楊柳,“死灰”又在一些地方燃起,而且與當年的難題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記得孩子上小學(xué)的時候,有一天,她按老師的要求讀字組詞,每個字必須組五個以上。“蝴”“蝠”這兩個字怎么組出五個呢?孩子問我,我只好說:“就寫白蝴蝶、黑蝴蝶,花蝴蝶,麻蝴蝶吧。”孩子又問:“蝙蝠前面也加這幾個字行不行?”我說:“不行,組成大蝙蝠、小蝙蝠、公蝙蝠、母蝙蝠吧。”其實我很想讓孩子在后面寫上一句“我爸爸說這樣組詞不行”,但我沒有這個勇氣。
好,不再羅嗦,反正騷題太多,有許多騷題難為了學(xué)生。這不,7月6日我們的學(xué)生放假,7月18日,高三的學(xué)生又要馬不停蹄地補課。補課,這已是在全國流行多年的騷題,有誰能站出來,把這道騷題砍掉?我倒想砍,可是卑微如我者,最終只能苦笑著說:“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