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子教導學生,讀《詩經》可以“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本人在學校讀書上寫作課時,大家總喊沒什么好寫。于是,老師便引用夫子之言啟發我們多見多識,并進一步發揮:“對沒有見過的事情就見一見,對沒有吃過的東西就嘗一嘗,這樣就有可寫的了。”當自己做了老師之后,便也把這一番道理由“子曰”講到“見一見”“嘗一嘗”。殊不料,有學生卻說:“有些事情我們想見而不能去見,有些東西我們想嘗而又無法嘗。”馬上引起了大家的竊笑和議論。
仔細想想,學生講的也不無道理。對于書本之外的某些事情,不要說學生,就連老師恐怕也是難以見識的。當然,如果確屬“不宜”而被拒之門外,尚可理解。我們說“見一見”、“嘗一嘗”本意也不是要學生見那屬于“絕密”的事情,更不是要他們看那低級趣味的東西或者品嘗那“海洛因”之類的禁品。但時下有些可識的,能見的也未必就能讓你如愿以償。比如你要搞一些社會調查或去有些單位實習,他們總是借工作忙或未經上級批準或擔心擾亂工作秩序等為由而推諉婉拒,有的則干脆不理不睬。再如對某些“國際展覽”“大型表演”或什么“景觀”一類的觀賞項目,則是大收特收門票錢,仿佛莘莘學子們個個成了大款一般,不知要在他們身上榨取多少油水才好,極少給予所謂的半價優待。因此,總是叫你乘興而去,敗興而歸。至于學校方面,近幾年來也把自已當作企業一樣,處處事事要算那經濟帳,結果是該搞起的一些活動也不搞了,該訂的一些書刊物也不訂購了。而且對于學生尤要節儉,比如實習之類的事情,能少則少,能不搞則不搞,能在校內就不必在校外了。有的不是干脆就搞起了“閉門造車”式的“模擬實行”了嗎?這樣子固然能夠節儉一點開支,但也把學生給悶壞了,不要說少見少識多少事物,往往還生出許多反叫校方頗為頭疼的事情來,諸如談情說愛,打牌推“墻”、抽煙喝酒,孰重孰輕,是得是失,豈不很明顯嗎?至于有學生嚷著一定要出去見識,那好吧,就利用假期自己打點旅費,自己組織去吧,校方只須寫一紙證明即可了事省事了。
由此可見,不管兩千多年前的孔夫子是怎樣倡導學生要“多識于鳥獸草木之名”,還是現代人們說的到社會實踐中去見識一番,總還是有個條件問題。孔夫子時代辦學恐怕是不夠如今這般規模,這般氣派吧!但他一人倒也是教出“弟子三千,賢人七十”,倒也都不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書呆子。他的方法也不像是后來有人說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他主張“多識于鳥獸草木”,他“入太廟”就“每事問”,他大半輩子帶著學生奔波于列國之間游說講學,往往在行走食宿中就和學生一問一答地把知識傳授了……可以說孔夫子是最能夠因陋就簡地創造條件給學生講學,而他自己就是由于多聞多見才知之甚多,才被后人尊為“圣人”。他說過“蓋有不知而做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被我們稱為現代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也是極力主張“社會即學校”、“生活即教育”。陶老的名字正是由“知行”改為“行知”的。他主持的曉莊師范也正是竭盡全力創造條件來實現他的理論。作為一代偉人的毛澤東同志更是主張“教育與實踐相結合”。他說的“嘗嘗梨子的味道”的觀點不也很著名嗎?可以說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大人物也沒有比他更能夠給學生們創造社會實踐的條件了,乃至于今日我們之所以裹足不出校門,恐怕也有一點對那時太多、太久、太苦的“社會實踐”的矯枉過正的意思吧。
我們感嘆過“文革”其間學生的質量太差,常有“不如昔”之說,而現在我們又是常常感嘆當今學生素質太差,不是有“高分低能”的說法嗎?不是說有洋文學了幾年不怎樣,結果竟連自家使用的母語也講得不倫不類的人嗎?不是朝野上下都在講青年學生對祖國的文化、歷史知之甚少嗎?至于說要人知那天底下的“鳥獸草木”,恐怕就更是“難于上青天”,只怕是連身邊的也未認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