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籍對于人類的作用是多方面的,人類對書籍的感受也是豐富多彩、紛紜錯雜的。這在古人大量詠讀書的詩句中多有體現(xiàn)。
范成大詩:“嗜書如嗜酒,知味乃篤好。”(《寄題王仲顯讀書樓》)書酒同一,都能從中品味出美味來。不同者,一在精神上,一在味覺上,嗜書之深,于此可見。“書味在胸中,甘于飲陳酒。”(清·袁枚《遣懷雜詩》)書味的甘美勝于陳年老酒,較之范成大詩,可謂更上一層樓。“船中活計只詩篇,讀了唐詩讀半山。不是老夫朝不食,半山絕句當朝餐。”(楊萬里《讀詩》)精神食糧是詩人的第一需要;讀詩居然可以當早餐,其作用遠勝于五谷雜糧。“杜詩韓集愁來讀,似倩麻姑癢處抓。”(杜牧《讀韓杜集》)仙人麻姑搔癢是非人世所能享受的樂趣,而讀杜詩韓集的感覺竟如麻姑搔癢,真乃無上的精神享受。“當怒讀則喜,當病讀則痊。恃此用為命,縱橫堆滿前。”(明·楊循吉《題書櫥》)讀書可改變?nèi)说那榫w,可治愈疾病,自然就相依為命了。
詩人們沉溺于書中,往往萬事皆空,其樂陶陶。“至哉天下樂,終日在書案。”(歐陽修《讀書》)世間最快樂之事莫過于讀書,詩人終日樂此不疲。“寒夜讀書忘卻眠,錦衾香燼爐無煙。”(袁枚《寒夜》)讀書入迷,夜已深而無絲毫睡意,連寒冷竟也無所覺察。“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幾多時。”(宋·葉采《暮春即事》)眼前的大好春光倏忽逝去,詩人耽于讀書,全無半點知覺。陸游詩:“讀書不放一字過,閉戶忽驚雙鬢秋。”(《寄題吳斗南玩芳亭》)時間跨度較前詩更大,真是樂而不疲,不知老之將至。“讀書貧里樂,搜句靜中忙。”(唐·裴說《句》)貧窮困苦也不能消減詩人一絲一毫的讀書樂趣,精神之執(zhí)著,令人景仰。“磋跎莫遣韶光老,人生惟有讀書好。”(宋·翁森《四時讀書樂》)人生苦短,祈愿己之長壽之目的唯在享受無窮的讀書樂趣。“化魂愿化莊周蝶,只戀書香不愛花。”(清·童銓)戀書一生猶嫌不足,死后化為蝴蝶也還要迷戀不止,戀書之情達于極致。
讀與寫密不可分,讀是寫的基石,不讀就無從寫。杜甫詩:“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很精辟地闡明了這個道理。后人將杜甫的詩句奉為圭臬,蘇軾就曾將其詩意點化人自己詩中:“別來十年學不厭,讀破萬卷詩愈美。”(《送任極通判黃州兼寄其兄孜》)唐人姚合也有詩道:“書多筆漸重,睡少枕長新。”(《別賈島》)書讀得多,自然筆力千鈞,詩文必佳。“詩非易作須勤讀,琴亦難精莫廢彈。”(宋·劉克莊《贈玉隆劉道士》)也是強調(diào)讀是寫的必不可少之前提。
“瀆以致用”是讀書的真諦,詩人們也深諳此理。“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jīng)過不知難。”(清·杜文瀾編《古謠諺》)道出了讀書與實際運用之間的關(guān)系。“早歲讀書無甚解,晚年省事有奇功。”(蘇轍《省事詩》)早年不求甚解讀的書,晚年卻有奇特的指導(dǎo)作用,可見閱歷的豐富有益于對書本知識的理解。明人林鴻《飲酒》詩:“一語不能踐,萬卷徒空虛。”清人劉巖《雜詩》:“有書堆數(shù)仞,不如讀盈寸。讀書雖可喜,何如躬踐履。”都強調(diào)了書本知識應(yīng)用于實踐,用的重要性遠勝于讀。“要以我用書,勿為書所絆。”(清·曾世霖《論學問》)善用書與不被書所拘束,二者之間實有辯證關(guān)系。
好書還能陶冶人的性情,培養(yǎng)良好的道德品質(zhì)。元人陶宗儀詩:“不敢妄為些子事,只因曾讀數(shù)行書。”指出了書籍對道德行為的指導(dǎo)意義。“多財只益愚,讀書可希賢。”(元·王輝《元日示孫阿鞬六十韻》)讀書可望達到圣賢的境地,凈化心靈的作用以此為大。“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無一點塵。”(于謙《觀書》)眼前的三千字讀來痛快淋漓,原因是可將胸中的塵埃污穢清除凈盡。“人之能為人,由腹有詩書。”(韓愈《符讀書城南》)“粗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蘇軾《和董傳留別》)穿著是粗繒大布,然而只要腹有詩書,氣概自然不同凡響。“讀書能養(yǎng)氣,乃為善讀書。”(清·汪瑩《示兒》)讀書能培養(yǎng)浩然正氣,其作用至莫大焉。
讀書人嗜書如命,必千方百計搜求之,即使典賣家產(chǎn)、一貧如洗也在所不惜。清人袁枚少年時家貧,無力購書,每過鋪,垂涎翻閱,久久不愿離去。白天不能滿足的愿望,夜間在夢中得以實現(xiàn),其詩:“塾遠愁過市,家貧夢買書。”是這種生活的記實。“賣卻屋邊三畝地,添成窗下一床書。”(唐·杜荀鶴)賣地買書,詩人是犧牲了物質(zhì)生活以滿足精神需求。“宅從栽竹貴,家為買書貧。”(許渾《寄殷堯藩》)不惜為買書而致家徒四壁,愛書之程度較前者更甚。“細雨無塵駕小車,廠橋東畔晚行徐。奚童私向輿夫語:莫典春衣又買書。”(清·潘際之《記琉璃廠》)主人不理家事,毫無顧忌地買書、讀書,其癡態(tài)卻經(jīng)書童之口傳達出來。購書既不顧一切,藏書則貴于性命,不但自己珍惜,還要子孫后代一脈相承,不少藏書家都有這方面的誡子孫詩,如宋人杜兼常藏書萬卷,于每卷書后題詩道:“清俸買來手自抄,汝曹讀之知圣道,墜之鬻之為不孝。”他是要將書籍做為寶貴的遺產(chǎn)傳諸后人。
以上所舉之詩不過是古人詠讀書詩中的滄海一粟。然而,“嘗鼎一臠,他可知矣”,我們從中亦可觸摸到古人那一顆顆愛書、癡書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
(作者單位:重慶大坪正街重慶交通學院應(yīng)用技術(shù)學院,4000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