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子蕭統(tǒng)的《昭明文選》是我國現(xiàn)存最早的一部詩文總集,它選錄了許多先秦至梁代重要作家的詩文歌賦作品,成為后人研究梁以前文學發(fā)展史的珍貴文獻,在文學史上有著深遠的影響。由于《文選》本身的學術價值和蕭統(tǒng)在文學史上的影響,隋唐以來,《文選》一直普遍受到人們的重視,被視為華夏文化的精華。蕭統(tǒng)也備受世人的敬重,歷史上先后出現(xiàn)了30多處文選樓和讀書臺。蕭統(tǒng)遺跡,即指歷史上出現(xiàn)的文選樓和梁昭明太子讀書臺。文選樓一般指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編選《文選》處,讀書臺則泛指蕭統(tǒng)編選《文選》和讀書的地方。所謂“臺”。原本指古代一種既高又平的土木混合結構的建筑,為四方形,是供人眺望和游覽的地方。后來文人墨客往往依靠人工建筑的“臺”或者天然的高墩聳石作為讀書修身之地,從此景以人傳,就被附麗為某人的讀書臺。目前,湖北襄陽,安徽池州,江蘇南京、鎮(zhèn)江、揚州、常熟、江陰等地均有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的文選樓和讀書臺遺跡可稽。
據(jù)《襄陽府志》記載:“文選樓,梁昭明太子統(tǒng)建,延賢士劉孝威、庾肩吾、徐防、江伯操、孔敬通、中子悅、徐陵、王囿、孔爍、鮑至等十余人著文選于此。”襄陽文選樓,又云昭明樓、昭明臺,唐宋元明清多次重建。池州有文選閣。宋《輿地勝覽》記:“昭明太子釣臺在池州貴池之崇敬院,后枕大江,貴池之秀山又有梁昭明太子廟,有文選閣在殿之東。”清《重修安徽通志》則記“文選閣在貴池縣五里,久有梁昭明太子祠,后人因建此閣。”安徽當涂亦有昭咧太子讀書臺。“一在縣北面的慈姥山,又稱望江樓;一在縣東南50里的凈居院”。在安徽桐城縣的西鰲峰上的昭明寺和潛山縣的天樁寺內(nèi),傳說也各有一處“太子讀書處”。
南京昭明太子讀書臺有多處。一在鐘山北高峰上,“七佛庵為蕭統(tǒng)講經(jīng)處,庵后有太子巖,或曰統(tǒng)讀書處也”。一在定林寺附近,“昭明讀書臺在蔣山定林寺后北高峰上。”一在湖熟鎮(zhèn)東北角秦淮河邊的梁臺上,相傳梁昭明太子在這里建過一座讀書樓,當?shù)厝朔Q之為“太子臺”,今遺址尚存。南京城內(nèi)的玄武湖梁洲,也傳說是昭明太子編選《文選》的地方。
鎮(zhèn)江既有選文處,又有讀書臺。宋《太平寰宇記》中稱:“招隱山在縣西南七里,梁昭明太子曾游此山讀書,因名招隱山,今石案古跡尤存”。宋《全芳備祖》中稱:“招隱寺在京口放鶴門外,與鶴林古竹院相望,數(shù)里孤處于萬山荒涼之巔,所由山徑石卵類累累不絕如線,是名招隱。寺有米元章隸碑以紀仲若之出處,方丈有閣,號招華,梁昭明選文于閣”。鎮(zhèn)江昭明太子讀書臺位于招隱山半腰,傳說建于梁普通元年(520年)。選文處宋代時曰“招華閣”,明代后稱“增華閣”。揚州文選樓位于旌忠寺巷內(nèi)。《揚州畫舫錄》稱:“俗傳梁昭明太子著《文選》于此,因于寺后建樓,額曰梁昭明太子文選樓。”唐代顏師古《大業(yè)拾遺記》載:“帝嘗幸昭明文選樓,車駕未至,先命宮娥數(shù)千人升樓迎侍。微風東來,宮娥衣被風綽,直泊肩項,帝睹之,色荒愈熾,因此乃建迷樓”。相傳著名學者曾憲和李善先后在樓內(nèi)為《文選》作注。
常熟梁昭明太子讀書臺緊靠虞山。《常昭合志稿》中說:“虞山東南麓有致道觀,觀后有臺,世傳有粱昭明太子讀書處。”臺上筑有石亭,為明弘治問知縣楊子器所建,嘉靖問重建。亭中嵌有石刻,中壁為“讀書臺”三字,系清乾隆八年蘇州知府覺羅雅爾哈善所書。右側為梁昭明太子蕭統(tǒng)像和明代鄧韨的《讀書臺銘》,左側為明嘉靖間副都御史陳察撰書的《重建昭明讀書臺記》。江陰顧山有文選樓。“顧山在縣東九十里,舊名香山。以界于江陰、無錫、常熟三縣,故名三界山。半麓為香山寺,建自梁大同中。寺有山茶樹,相傳為昭明太子手植。左有文選樓。”在句容茅山,也有梁昭明太子讀書臺的記載。《乾隆句容縣志》稱:“梁昭明太子讀書臺在縣東南四十里,昭明嘗從陶隱居學,筑臺于此,舊址尚存。”
浙西天目書院亦傳說有梁昭明文選樓。《天目書院的歷史》中稱:“天目書院建于清乾隆年問,據(jù)史料記載,1500多年前,梁代昭明太子在天目山分經(jīng),讀書,編撰文選,太子庵是他的學館,現(xiàn)存的文選樓是明代建筑,太子庵是清代修建的。”
因年代久遠,資料缺乏,日前我們已很難指辨昭明讀書臺或文選樓等遺跡的真?zhèn)巍5档醚芯康氖牵瑸槭裁磿霈F(xiàn)這么多的蕭統(tǒng)遺跡?它的起因、影響和在華夏文化中的作用又是什么?當然我們不必拘泥原址、原貌的考證,而應該去尋找它具有的象征和顯示的人文意義。
蕭統(tǒng)的一生是短暫的,年僅31歲就離開了人間。為什么會在大江南北出現(xiàn)數(shù)十處與之有關的歷史遺跡,這不僅僅是他一生性愛山水、勤于讀書所致,更多的原因恐怕要歸于《文選》的影響,歸于華夏文化中長期奉行的一種尊賢崇文的心態(tài)。
《文選》這部文學總集是研究我國先秦至南朝文學的重要參考資料,歷來受到文人的重視,經(jīng)久不衰,形成了一個研究流派。曹憲的《文選音義》和李善的《文選注》問世,興起了文選學研究的高潮。曹憲是隋末唐初的著名學者,他長期在江淮間講授《文選》,培養(yǎng)了一批像李善這樣的名弟子,又自著《文選音義》,把文選學研究推向了一個新階段。以后,許淹、李善、公孫羅等人“相繼以《文選》教授,由是其學大興”。尤其是李善,發(fā)揮了師說,成《文選注》,進一步擴大了文選學的影響。在唐代《文選》已成為文人的必讀之書,詩人李白據(jù)說曾三次作《文選》中的詩文,杜甫也告誡自己的兒子要“熟精《文選》理”。到了宋代,《文選》仍是寫作范本,陸游《老學庵筆記》有“《文選》爛,秀才半”的諺語。理學家朱熹也認為李白的詩好就好在始終學《文選》上。在歷朝歷代文人心中,《文選》都頗具影響力。
眾多蕭統(tǒng)遺跡的存世也揭示了華夏文化傳承中具有尊賢崇文的特征。許多在歷史上像蕭統(tǒng)這樣有作為的賢者受到世人的尊重,奉而祀之;許多像《文選》這樣的文學精品被世人推崇,研而究之。正如清人劉吳龍《重建顧山文選樓記》中所言;“予嘗考各郡邑志,凡名賢上哲生平經(jīng)歷近似之處,載筆者輒因舊文記之,以增重其地。”據(jù)有關史料記載,蕭統(tǒng)死后,奉祀他的文孝廟有多處。《大清一統(tǒng)志·武昌府》:“梁昭明太子廟在興國州西一百步。”他如《嘉靖池州府志·廟祠》、《光緒重修安徽通志·壇廟》、《大清一統(tǒng)志·太平府》、《大清一統(tǒng)志·廬州府》、《雍正揚州府志·祠祀·儀征》、《雍正揚州府志·祠祀·泰州》、《乾隆句容縣志·祠廟》中,都有奉祀他的文孝廟。
歷史上,盡管眾多的梁昭明太子讀書臺和文選樓屢建屢毀,但屢毀屢建,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流傳著許多“昭明讀書臺”、“文選樓”的詩歌、傳說、游記、軼事。其中,既有帝王之作,如清代乾隆皇帝的《讀書臺》詩,“避跡江湖權遠禍,讀書千載有臺垂。虎分曾動中郎慕,親切寧知未若斯”。又有名家之篇,如中唐大歷名詩人李益《送襄陽李尚書》詩云:“天寒發(fā)梅柳,憶昔到襄州。樹暖然紅燭,江清展碧油。風煙臨峴首,云水接昭丘。俗尚春秋學,詞稱文選樓。”更多的則是歷代詩人覽勝懷古、尊賢崇文之作。如文選樓有清詩人王蘇有的《文選樓懷古》、讀書臺有清人李恩蓉的《訪昭明太子讀書處》等。除了詩歌,文體還有賦:如清代蘇州狀元陸潤庠寫有《昭明讀書臺賦》。有記,如清人劉吳龍《重建顧山文選樓記》。有楹聯(lián),如伊墨卿題揚州隋文選樓聯(lián)云:“七錄舊家宗塾,六朝古巷選樓”。楊邦彥題鎮(zhèn)江昭明太子讀書臺聯(lián)云:“蕭梁逝水,往跡尤新,問誰大雅扶輪,再繼元儲不朽業(yè);滄海橫流,人間何世,趁我余光炳燭,補讀平生未見書”。有軼聞,如顧山文選樓有昭明太子種的山茶樹和編《文選》的洗硯池,池州文選閣不遠處有昭明太子的釣臺,鎮(zhèn)江讀書臺附近也有昭明太子開鑿的珍珠泉、感化的虎跑泉、挖掘的昭明井和相伴讀書的八個太監(jiān)居住的八公洞等。通過這些詩歌、傳說、游記、軼事的流傳,不僅深刻揭示了山川之造化、勝跡之興衰的過程,也讓人領略到蕭統(tǒng)遺跡與華夏文化相映成趣的精妙之處,反映了華夏文化的風采。
昭明太子讀書臺和文選樓的另一文化特征是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融合得非常協(xié)調(diào)。既有人文薈萃的意境,又有自然風光的魅力,增強了華夏文化的吸引力和感召力。宋人陳琪在《文選樓記》中曾對襄陽文選樓作過生動的描述。清人胡為和也寫過《重建昭明讀書臺記》,對常熟和鎮(zhèn)江的昭明讀書臺進行過描述,贊美兩處人文景觀和自然景觀的有機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