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慶祝我進入公司五周年,辦公室的人送我一本書。
這天夜間,我隨便瀏覽了一下書的封底。內容是一個女歌手與一個記者、一個香水制造商的故事。
正巧我也在香水業工作,確切點說,是在夏奈爾香水店做會計。
書的開始部分,有一兩處巧合讓我感到有趣。
小說中的那位“鼻子”有個和我一樣的癖好,講話時喜歡以“聽著,坦率地講……”做開場白。他也讓襯衫的領子敞著,而且開始禿頂。我正巧也開始禿頂。
我被書的內容吸引住了。這其實是個很老套的三角戀愛故事:“鼻子”喜歡女歌手,女歌手則鐘情于記者,一個肌肉發達自吹自擂的家伙。
我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女主人公,她屬于那種身材瘦削的褐發女郎,刁蠻任性,對這樣的女人我總是無法抗拒。我甚至有點嫉妒起男主人公來。
故事的發展就像成群結隊的作家們描述的那樣,戀人們在通往激情的臺階上奮勇攀登,而我則在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進入了小說,感覺就像經過一面鏡子時與自己的目光相對卻沒有反應一樣。
突然,故事的進行將我從這種麻木狀態中驚醒:小說中的“鼻子”,開始以一種很嚴格的程式為女孩噴灑香水——先是腋窩、膝蓋內部,然后是肚臍,雙乳之間和腰臀處。之后他將香水瓶放在床邊的矮桌上,一邊為自己解衣一邊喃喃自語:“從此以后,你就是我的?!蔽揖拖癖蝗丝ㄗ×撕韲狄粯?,因為我也說過這樣的話!
隨著閱讀,又一些似曾相識的描寫一股腦兒地冒出來:“鼻子”也喜歡爵士樂,也收集奶牛,也承受著欲望無法得到滿足的唐璜式的痛苦,這一切和我如出一轍!“鼻子”就是我的克隆!
震驚之余,我一口氣讀完了全書——在無數次無用的努力之后,他倒在床上,而女歌手則嘲弄地丟出一句:“要不要與你收集的奶牛們試試?”
我把書扔掉,渾身顫抖。
朱麗婭也曾說過這樣的話。這個我曾經深深迷戀過的女人,我惟一對她從來沒有坦白過自己的隱私:我只有在自己鄙視的女人身上才能得到快感。
如此說來,作者勞倫絲·布拉克就是朱麗婭的筆名!這個我愛慕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去吻的女人!這個性格有棱有角的朱麗婭,與小說中的女歌手一樣,擁有碧藍的眼睛和全醫學院最優美的腰身。沒有任何跡象曾表明她有朝一日會成為作家啊。一種冰冷的狂怒席卷了我。朱麗婭對我的信件永遠是置之不理,我沒料到她會用這種方式來回復我:賜我一個兇手的角色,將我作為笑料呈獻給她的讀者們。
我又仔仔細細地從頭讀起,再次肯定了我的結論?!氨亲印币源蟊娗槿俗跃?,卻處處表現出他的平庸。他無法忍受本身性缺陷的事實,最后只好殺死了他所渴望的女人——他闖進她的家中,用一塊浸了香水的絲巾塞住她的嘴巴,然后勒死了她。
我審視著自己的雙手,血液一下子凝固了。我難道有一雙殺人犯的手嗎?
這個女作家偷走了我的行為,盜去了我的人格,將我變成一個丑陋而又兇惡的人。更可惡的是,她筆下的人物已侵入了我的思想。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的某些行為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因為我總是不由自主地在研究同事和朋友們看我的眼光:在他們眼中,我是不是那個瘋狂渴望女人的性無能者?為什么辦公室里的人送給我這本書?
我再三對自己說,不要被一個虛構的故事弄昏了頭腦!但是沒有用。很快,我開始搞不清楚,哪個是現實中的我,哪個是小說中的我,誰是誰的模型。我感覺到體內有一股潛流暗暗地偏離它的流向。這本小說已經像毒液一樣慢慢地浸透了我的全身,“鼻子”已經將我徹底吞沒了。我很快做出了一個決定,那就是盡快找到朱麗婭,即勞倫絲·布拉克。我得跟她談談。我需要問清楚,為什么如此丑化我?除了愛她之外,我什么都沒有做。難道這也應該受到譴責和報復?
我沒費多少勁就找到了她。她打開門,對我微笑,光彩照人。此時,我的腦袋里全是“鼻子”。我無法控制這一切。她在矮桌前屈膝蹲下,為我倒酒,這時,我從我的口袋中掏出一條絲巾,上面浸著我最新型的香水。我勒死了她。她死去的樣子充滿了哀求。
我將那本書忘在了現場,里面的某些段落被我重點勾畫過。
一星期后,我收到一封信,內容如下:“朱麗婭是我最要好的女朋友,我們每天都互相寫信。從某種意義上講,我們在交換各自的私人日記。隨信附上她的這些信件,她在里面對我講了你們之間的故事,包括所有細節。小說中的某個人物想報復它的作者,這我理解,但是您弄錯了人,但您的目的達到了。對于拿你做原型一事,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勞倫絲·布拉克。”
(馬瑞摘自《譯林》2005年第1期)
自行車鑰匙
辛立華
女人站在樹陰下,眼看著不遠處一名紅衣男子鎖好自行車,走進商場。她掏出手機,按下110。
幾分鐘后,一個年輕民警走下巡邏車,上下打量著女人,“就是你報的警?”
“沒錯!”
“能肯定那輛就是你前幾天丟的自行車?”
“錯不了!那個人進了商場……哎,他出來了!”
民警和女人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男人正要開鎖的手?!斑@車是你的嗎?”
“是啊。”男人愣住了,顯得很無辜。
“什么時候買的?哪兒買的?”民警盤問道。
男人——解答。
“有發票嗎?”
“發票?”男人的臉色變了,“在家呢?!?/p>
民警頓時嚴厲起來,“跟我走一趟吧?!?/p>
男人有些急了,“這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女人說話了,“這車是我的?!?/p>
“你是說我偷了你的車?”
“你還想抵賴不成?”
男人鎮靜下來,想了想說:“你有什么證據?”
“這就是證據!”女人掏出一張發票晃了晃。“你拿得出嗎?”
男人苦笑著對民警說:“誰會把發票帶在身上啊,真的在家呢。”
民警不由得點點頭,仿佛認同了男人的說法。
女人察覺到這一舉動,又從包里拿出一把鑰匙,喀一聲就把車鎖打開了。然后沖男人得意地一笑,“這回沒說的了吧?”
男人吃了一驚,一時不知該如何辯解,三人就僵在了那里。
不一會兒,民警突然轉向女人,問:“拿我們’人民警察開涮是不是?”
“什么?我……”女人想不到民警竟出此語。
“那就是栽贓陷害!還是你跟我走一趟吧?!?/p>
男人也糊涂了,“同志,這究竟怎么回事?”
民警并不回答男人的問題,慢悠悠地對女人說:“你丟車的時候鎖車沒有?”
“鎖了。”
“那他要偷你的車,是不是得把鎖弄壞?”
“是。”
“那現在的鎖是不是新換的?”
“應、應該是?!?/p>
民警聲色俱厲起來,“那你的鑰匙怎么能打開人家的鎖?”
女人沒有回答,扭頭就跑。幾十米外,守候在路邊的警車里下來一個人。
案情很簡單,在回派出所的路上就問清楚了。男人是女人丈夫單位的同事,兩人有矛盾,她丈夫就找機會配了把男人自行車的鑰匙,心想怎么著也得拘他個十五天。
(郎艷摘編自《貓膩》,北岳文藝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