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生命尊嚴的死亡

在并不非常精彩的2004年的國際影壇上，一部西班牙影片《深海長眠》憑借其尖銳的主題和男主角賈維爾·巴登精湛的演技成為大贏家。可以說，本片的導演——曾經拍攝過《小島驚魂》的亞利桑德羅·阿曼巴是本年度最幸運的導演——《深海長眠》不僅在威尼斯電影節上獲得了評委會大獎和男主角獎，又在金球獎的評選上奪得最佳外語片獎，而后更是在2月27日揭曉的第77屆奧斯卡獎上，將最佳外語片獎一并收入囊中。

這部關于一個西班牙殘疾人爭取自己安樂死權利的影片何以引起如此廣泛的共鳴和欣賞呢？除了影片取材自真人真事帶來的真實感以外，更為主要的是影片對人類自殺問題的探討帶給觀眾強烈的精神震撼。

死亡是最古老的、令人恐懼和好奇的哲學爭論之一，加繆在《西西弗的神話》的開篇就指出：“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只有一個：自殺。”對于影片中高位截癱的雷蒙來說，對生命哲理的嚴肅思考顯得更有必要。尋根究底，雷蒙的自殺與他是否有生活下去的勇氣無關，它與痛苦更加親近。比如半夜時他發出的撕心裂肺的哀嚎，那種對生活的恐懼，遠大于他對死亡的恐懼。雷蒙不可能再擁有一般人的普通生活，也就是說他再也不可能進入其夢想的真正生活。而以蘊藏在雷蒙身上的理想主義的氣質而言，這等于提前宣布了他自身存在的毀滅。

天主教堅持人類生命的神圣性，強調無論如何要活下去的責任，所以他們視自殺為罪孽。而在西班牙這樣一個天主教國家，影片主人公強烈主張安樂死的行為叛逆性之強可以想見。當影片中同樣高位截癱的牧師特意來“挽救”雷蒙的時候，牧師說：“死亡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而雷蒙的反駁似乎更有道理：“這種限制自由的生命也不是真正的生命。”

對目前在世界范圍內爭議頗大的“安樂死”而言，好像有種解釋是它在鼓勵放棄生命。其實安樂死一詞源出希臘文Euthanasia，由“美好”和“死亡”兩個詞組成，原意是指在人類主觀外力的作用下安然告別人世的行為。因此，安樂死是在痛苦的死亡已經發生、生命的價值基本喪失的情形下衛護生命的尊嚴的必要形式，而不是恰恰相反。荷蘭曾有一份關于3000位絕癥病人的報告指出，導致病人要求“安樂死”的首要原因即是喪失尊嚴。由此可見，“尊嚴”對于一個絕癥患者的意義所在。當生命的意義逐步喪失、生命的尊嚴受到踐踏、死亡進入倒計時的時候，安樂死在這最后的時刻以積極的態度成全了人類對于生命尊嚴的信念。

尊重死亡就是尊重生命，而尊重人的生命是人道主義的最基本態度。正是因為珍愛自己的理想與靈魂，雷蒙才選擇結束現實的肉體生命。他在影片中這樣表述：“對我來說尊嚴地活著是不可能的，但我至少可以尊嚴的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