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山的花朵

羅　鋒

我們都換上了休閑的便裝，將平日里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讓雙眸休閑，叫身體里渴望自由的分子充分運動，激勵心靈放飛升騰的鳥群，而此時鮮花盛開，草木蔥蘢，陽光散漫得無邊無際!你看吧，這就是我們的五月了!

厭倦于機動車的尾氣，麻木于市井的喧囂，有人抱怨生活總有太多的不幸和遺憾，內(nèi)心有著許多美好的期待和沖動的向往……于是，我們盼著雨季的到來，我們知道周圍還有很多土地等著澆灌，有很多作物等待光照，有很多森林正在生長，很多草地在努力連片，還有很多風景要看。

五月是多么浪漫和激動人心的季節(jié)，在這萬花盛開，豐富多彩的時段，我們的心也如小鳥般吱吱喳喳地講著許多很不安靜的話語，這是不是我們在臨近夏天而快樂無比、激動萬分的真正緣由呢?

我喜歡將美好的事物深藏心底，崇尚相見不如懷念的感覺，但時間長了，心勾勾的，總?cè)滩蛔∠肟瓷弦谎郏欠N向往，令人激動。

比方說，遠處云遮霧罩的空檔里，偶爾有眩目的太陽光柱從云縫間斜照的老君山之一隅吧，多長時日了，老君山?我想領(lǐng)略你的容顏，難道總在夢里相見?那遠遠的山帽子上泊霧絲絲繚繞，看得出有風在山頂急行，陽光游動處草色鮮亮，間或有了一些黃、褐、酡紅的植被覆蓋，一片一片，一塊一塊的，像少男少女前衛(wèi)時裝上對比強烈的補丁，群山蒼蒼茫茫，逶迤連綿……隨行村民說，你們看吶，那就是原始森林了。哦，那就是原始森林了啊。一直沒分清楚樹林與原始森林的區(qū)別，以為不就是一些樹嗎?其實杉樹林就是杉樹林，松毛地僅是松毛地，而原始森林里都有些什么啊?貼近了才知道，這兒幾株冬瓜樹，那里一兩株掛著青果的野山楂，再過去起伏舒緩的草地上是渾身透著滄桑的老核桃，黃泡刺叢毛茸茸的形象十分熟悉，野芹菜就生長在小徑的左邊或右邊，掐來一嗅，噴香得野趣盈盈——生態(tài)植被無比豐富的多樣性，才是原始森林最大的特點。

知道這是壩心鄉(xiāng)高筧槽的大概地點，一個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地圖上自己較為模糊生僻的地域概念。疏疏朗朗的村落，分散居住著老君山的村民，他們與人相處狀態(tài)極佳，眉目清爽，神采飛揚，說這老君山是他們家的后花園啊，說他們物質(zhì)的山坡上雖然一時還略顯貧瘠，但在精神的家園里，早已鮮花盛開。蜂蝶翻飛啊!

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體會村民驕傲的感覺，我們向老君山腹地貼近，往縱深行走。

盼望著。盼望著。能看到成群或獨行的獸類，比如野豬、野兔，比如花臉獐、麂子甚至梅花鹿……但是沒有。

盼望著。盼望著。能一睹蒼鷹在天，白鷺成行……可是未見。

然而二些花朵進入了我的視野。

陽光透過高大茂密的冬瓜樹縫隙揮灑而下，生滿喬木和灌木的山坡上，滿目綠色，滿眼春光，那些花們高高低低，盛放的，打著骨朵的，羞羞澀澀，花瓣兒白得豐腴而優(yōu)雅，再往上放眼，又是白花花一片，眩目而令人驚喜無限。旅伴說，那不就是小時候自己采過的山百合嗎!我們就停下腳來看，山百合有如樹枝上停歇的白色鴿群，站得滿坡都是，靜美純潔，清新明麗。

什么聲音淙淙而至?原來是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潺潺的流水，或潛藏于灌木叢里，或起伏環(huán)繞于鵝卵石間，一路清冽而下，你要在意尋覓，湊近了，便能在那低凹不平處見到天光云影的驚鴻一瞥。見到那一瞥，掬一捧溪水洗把臉，你便能感受到老君山的清爽與香氣，嗅到各種山果的甘甜與野草的芬芳，你甚至能嗅到她們與老君山之間的血緣氣息。這淙淙的溪水，誰說不是老君山上開出的美麗花朵呢?天光云影，遠近高低，溪水串連而成綠色的、銀色的、藍色的、黛色的……花朵，蹦蹦跳跳的花朵，潺潺的花朵，清冽的花朵就會被你在不經(jīng)意間采摘在眼里。

一行人繼續(xù)迤邐往里，峰回路轉(zhuǎn)，一片碧綠綠的草甸子呈現(xiàn)在眼前，天空風起云涌，霧靄迷離，陽光仿佛戲臺上捉迷藏的孩子，扯開大幕露一下臉，瞬間又藏到幕后去了。特殊的地理氣候滋養(yǎng)了這片草甸，掛滿露珠的萬草叢中，這兒一粒，那兒一粒，星星點點，綴滿了雪白松軟的草莓科果實——糯米泡(類似于黃泡)，可食，進嘴即化。同行有人喟嘆，二十多年前曾嘗過此泡，以后它再也未曾謀面，現(xiàn)在算是舊夢重溫了!一群人嘰嘰喳喳分散開來，遍尋糯米泡——這草地上盛開的花朵，大家在空曠的草甸子里大呼小叫，個個吃得滿嘴雪蓮花開。

一群帽子雀和一群麻雀從遠處的森林飛來。帽子雀停在核桃樹和冬瓜樹梢，“叮谷綠，叮谷綠”是他們紳士般尊貴而沉穩(wěn)的高歌，圓潤的鳴唱在寂靜的山谷優(yōu)雅閃亮。而麻雀卻是黑壓壓的一群，飛去又飛來，忽悠收了翅膀，鳥群瞬間就可以裝點光禿禿的一棵樹，裝點一叢樹林，而此時他們卻鉆入山楂樹或麻栗樹陰里不見了身影，但嘰嘰喳喳的鳥語切開了山谷凝滯的空氣。有人說，鳥是樹的花朵，多么美好的比喻與聯(lián)想。實際上，作為樹的花朵，他們會在樹枝與樹枝之間飛來飛去，會從春天開到冬天，在樹枝上唱歌、跳舞，增添了樹木枝繁葉茂的搖動，令山川鮮活，水草生動。

有朋自山外來，高興了，愉悅了!村民們在水邊草地空曠處燃起木炭，清水煮雞，慢火烤羊，再掮來一桶子自釀的鮮紅冰糖楊梅酒，山里山外的朋友席地而坐，把酒臨風，共議老君山環(huán)境保護事宜，探討可持續(xù)發(fā)展問題。酒至微醺，其樂融融，與山中友人對視時，忽然意識到山里的他們才是守望老君山最美的花朵，沒有他們一直以來的看護，哪有今日老君山的滿園春色?在羨慕和欣賞這些花朵的時候，楊梅酒讓我的臉紅得像春日的桃花，我問自己，我能做老君山的花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