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讓死亡舞蹈

冉啟江

據古籍記載，阿茲特克人相信，羽蛇神帶著來自天堂的可可樹，乘著晨曦來到地球，并把可可樹送給了世人。于是，用“可可神水”浸泡過的人肉成為阿茲特克人奉獻給羽蛇神的“最高禮物”。

死亡舞蹈

在阿茲特克帝國的都城提諾契特蘭，一年一度，達官貴人和普通百姓聚集到雄偉的大廟，舉行一種非常壯觀但又十分恐怖的宗教儀式。

一個渾身上下用綠色羽毛和精美首飾裝點的戰俘被押上了祭祀臺，很快他的心臟就要被取出來獻祭給至高無上的羽蛇神了，但是在死前他還有一件事必須做，那就是用他的舞蹈向羽蛇神致以最后的敬意。

對死亡的恐懼和憂傷使這位舞者的動作顯得無精打采。這時一個祭司來到他的面前，將用葫蘆瓢盛裝的“神水”——一種像是用血調制的紅色液體遞給他，并強迫他喝下去。奇跡出現了：就像感受到了神的魔力，舞者開始忘情地歡舞，仿佛他正在體會一種美妙無比的欣快感，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以上情景是16世紀阿茲特克文明鼎盛時期的真實寫照。你一定會問：是什么樣的液體具有這般的魔力，以至于讓將死的人也不再恐懼、不再憂傷?答案可能讓現在的人難以置信：這種液體是——巧克力。

現代科學已經證實，吃巧克力的確有助于提高情緒、緩解壓力和促進性欲。不過，需要說明的是，現在的巧克力只是少許可可素、一些廉價植物脂肪和大量蔗糖的混合物，而阿茲特克人的“神水”卻含有百分之百的純天然可可，與今天經過精細處理后的巧克力有著天壤之別。拿可可素含量來說，喝一小葫蘆的“神水”，相當于一下子吃掉好幾十根“好時”(美國著名巧克力品牌)巧克力條。

巧克力是從可可豆中提取的。對阿茲特克人來說，巧克力是他們的一種主要食物、藥品和調料，甚至還充當過貨幣。可以說，對當時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而言，巧克力簡直就是不可或缺的奢侈品，其作用相當于現代婚禮上的香檳和皇家宴會上的白蘭地。不過，在阿茲特克帝國疆域及其附近地區(當今的墨西哥中部地區)并不生長產可可豆的可可樹，那么可可豆是怎樣進入阿茲特克人的生活的呢?這要從中美洲的另一個重要文明——瑪雅文明說起。

“神圣”植物

公元4世紀，也就是在第一個阿茲特克國王出現之前大約1000年，美洲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城市中心迪奧狄華肯出現了。這座城市位于墨西哥大峽谷的半高原地帶，面積達210平方公里，城中金字塔林立，住宅區密布，還有幾處裝飾精美的廣場，整個城市人口達20萬人。迪奧狄華肯還有超過500間工場，其產品包括服裝、首飾、瓷器和用黑曜石制作的武器及工具，迪奧狄華肯人用這些產品交換棉花、毛皮、玉石以及罕見的羽毛、貝殼等原材料。

在控制了中美洲大部分地區的經濟之后，迪奧狄華肯人把目光對準了更遠的危地馬拉低洼沼澤地帶——瑪雅人地區。瑪雅社會是當時的一個先進的社會，瑪雅人被稱為“中美洲的智者”，他們不僅掌握了象形文字、數學和基礎天文學，而且控制了墨西哥各高地之間和從尤卡坦半島北部直到薩爾瓦多的太平洋沿岸之間的一大片地區的貿易路線。

瑪雅人賴以生存的潮濕密林中生長著一種“神圣”的植物，以這種植物為基礎，瑪雅人建立起了自己的產業和文化。這種植物就是瑪雅人所稱的“可可樹”。

為什么說可可樹是一種神奇的植物?這是因為可可豆是直接結在樹干上的。更神奇的是，可可樹一離開生長地陰濕、透水和寒冷的環境就無法生存。可可樹的神奇還在于：用杏仁狀的可可豆發酵可以釀造氣味強烈的甜酒；可可豆晾干后可以磨成黑色的黏膏，用這種黏膏兌水就能做成和今天的咖啡類似的飲料；往這種飲料中添加紅辣椒、香草、多香果(一種香料)，偶爾也加入蜂蜜，然后一起倒進玉米粥里攪拌，就可做成既好聞又好吃的可可粥。

不過，對瑪雅人來說，可可的意義遠不止是一種飲料，無論是可可樹、可可豆還是用可可豆制作的飲料，都出現在瑪雅人的藝術、宗教儀式及社會傳統中。在瑪雅人的石碑和陶器上，可可樹及其衍生物頻頻出現，而且總是和神靈及帝王相伴。祭司們用含有可可花和可可膏的“圣水”為兒童洗禮；新婚夫婦當著家人及來賓的面互換誓言和可可豆，以示永遠忠貞不二；剛剛成為王后或王妃的女子，向夫君呈上上等巧克力濃液。

瑪雅人甚至還用巧克力為死者陪葬。上流人物去世后，總是要穿著最好的服裝、戴著最好的首飾下葬，陪葬品中除了護身符、地位牌及應有盡有的各種日常生活用品和用具之外，還少不了食品及飲料，而巧克力則是這些食物中萬萬少不得的一樣。

瑪雅人還使可可豆樹成為有史以來最最“值錢”的食用植物：他們把可可豆當成貨幣。盡管考古學家可能永遠都搞不清瑪雅早期社會中的貨幣匯率，但是他們至少已經知道，在16世紀中期，1顆可可豆能買1只鱷梨，3顆可可豆可買1條用玉米殼包裹的魚，1只兔子的賣價大約為10穎可可豆，而1個奴隸的身價僅為100顆可可豆。

可可之爭

瑪雅人壟斷了整個中美洲的可可豆市場，但迪奧狄華肯人卻一心要分一杯羹。公元379年，迪奧狄華肯人入侵瑪雅帝國的首都蒂卡爾，其主要目標就是奪取對可可豆貿易的控制權。迪奧狄華肯人殺死了瑪雅國王，并將自己的人立為瑪雅國王。迪奧狄華肯人主宰了整個中美洲的經濟，成為“經濟超級大國”。這種狀況直到公元600年左右才改變，因為那時來自墨西哥北部的“野蠻人”入侵、洗劫并最終摧毀了迪奧狄華肯，將它徹底夷為平地。

受人口過度膨脹、生態破壞、戰爭頻繁等因素的共同影響，到公元900年時，瑪雅人不得不全部離開宏偉的城市，轉向四面八方的雨林求生。其他文明社會(如托爾特克社會：在10至12世紀，托爾特克人成為墨西哥占統治地位的印第安人)取而代之，成為一些“短命的超級大國”。到公元1200年，中美洲的各個帝國都淪落成為貧弱、萎靡的坍塌帝國。

阿茲特克人趁虛而入。阿茲特克人起初不過是一個用弓箭捕獵、以獸皮為衣的游牧小部落。14世紀早期。他們進入了墨西哥大峽谷，尋找古老傳說中的樂土。在這里，他們碰到了曾一度強大的托爾特克帝國的后裔，也尋到了他們一直向往的美好生活——先進的農業、技術精湛的工匠、現成的貿易路徑，當然還有——可可樹。

在戰無不勝的強大軍隊支持下，阿茲特克人很快就控制了中美洲的大部分地區，不久就成為中美洲有史以來最富強的文明社會之一。當時，阿茲特克帝國組織嚴密，管理嚴格，僅在峽谷中就有1100萬人口。

被征服者必須向阿茲特克人進貢，貢品從獸皮到金銀應有盡有，而可可豆和可可飲料容器從來都是其中的上上品。據阿茲特克人自己的賬簿記載，阿茲特克統治者每年需要數百萬顆可可豆供其享用，并且還拿可可豆來支付隨從的薪俸。以當時的阿茲特克國王蒙特儒二世為例，他擁有一間專門儲存可可豆的倉庫，里面隨時裝有多達10億顆可可豆。他也確實需要這么多可可豆，因為他下令每天必須為他的2000人的衛隊提供可可液。他還為來訪的貴族和祭司提供最上等的巧克力——加入玫瑰和杏仁等成分做成的不同風味的巧克力。在與幕僚舉行會晤時，可可液也必不可少。在這種場合，與會者優雅地從裝飾精美的葫蘆中飲用可可液，并且用龜殼做成的勺子攪動飲料。

蒙特儒二世顯然知道巧克力是一種興奮劑，所以他的部隊的伙食清單中不僅有烤玉米餅、玉米粉蒸肉(用油炸過的肉塊和研碎的胡椒做成的一道墨西哥菜)和青豆等常規主食，此外還有巧克力，這樣才能讓部隊擁有超常的戰斗力。但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阿茲特克的軍隊最終還是沒能抵抗住天花、麻疹等疾病和本土造反者及西班牙殖民者的協同進攻。到1521年，阿茲特克帝國徹底坍塌。阿茲特克人淪為奴隸，他們的主子是西班牙人。

“最高禮物”

歐洲人曾經自以為了解阿茲特克的方方面面，因此非常瞧不起這些“野蠻人”，甚至包括阿茲特克人無比珍愛的巧克力。據歷史記載，當時的歐洲人把巧克力液看成是“只能給狗而不是給人喝的臟水”，巧克力液表面的泡沫更是“污穢的浮渣”，所以，“這種東西甭說是喝它，哪怕聞一下也會讓人惡心不已”。

更讓當時的歐洲人不安的是，阿茲特克人常會在巧克力飲料中添加一種叫做“胭脂籽”的調料，這種調料簡直就是一種天然色素，會將飲用者的嘴唇染得血一般紅。事實上，這正是阿茲特克人刻意想得到的結果，因為他們想讓巧克力液象征血液，而這種“血液”每天都可以很方便地從可可樹上生長的、人的心臟大小的可可豆莢中采集。

阿茲特克人相信，人類正在經歷“第五個輪回”，或者說“第五個太陽”，前面四個世界都已被未能心滿意足的“眾神”給摧毀了，而“第五個太陽”也難逃此劫，但有一種辦法能讓太陽天天升起，那就是向“眾神”供奉人肉和人血。于是，在每年的羽蛇神敬奉儀式上，阿茲特克人都會借助“可可神水”，強迫戰俘為“神靈”跳舞，然后將戰俘的肉體獻給“神靈”。方法是，祭司迅速取出戰俘的心臟，連同“最高禮物”——用“可可神水”浸泡過的人肉，一起舉向蒼穹……

幸好，這種愚昧、殘暴的祭祀方法早已被歷史摒棄，而人們對巧克力的熱愛則延續至今，并將一直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