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志璽
混業經營固然可以提高金融資源的配置效率,但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長期困擾金融業發展的制度性問題
在混業經營蔚為潮流之際,也有學者對此表達了憂患意識。
國家開發銀行專家委員會常務副主任王大用對《新財經》說:“國內金融機構進行混業經營嘗試,說完全不成熟也不對,說成熟也不對。畢竟有十幾年的發展,從最開始只有股票交易,到現在債券和貨幣市場也都有了,投資銀行業務也有了很大發展。但關鍵是,我們的金融機構內部管理還是有很大問題的。”
王大用表示,混業問題已經是全球性的話題。1929年資本主義世界大危機前各國金融業都是混業經營,1929~1933年美國銀行大批倒閉,總結原因就在于銀行把資金投入證券投機,泡沫太多。1933~1934年,美國連續推出《銀行法》和《證券法》,成立了存款保險公司,像摩根這樣最著名的混業機構也被迫分開。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80年代。
“歐洲雖然也經歷了這種危機,但歐洲大陸并未將銀行和證券業務分開。相反,德國和瑞士還有一定程度的加強,由于混業經營歷史悠久,其內部理念、企業文化都比美國更完善。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美國面對混業經營的趨勢沒有及時調整立法思路,以致美國的金融機構在同歐盟和日本金融同行的競爭中十分被動。因此,金融業要求混業的呼聲越來越強,政府開始默認混業,并最終被迫在1999年修改法律,允許金融機構以金融控股公司形式進行混業經營。”
“盡管如此,美國在對待混業問題上仍然很小心。它的制度是允許在一個金融控股公司旗下以不同的子公司進行混業。花旗集團在兼并旅行者集團和所羅門兄弟后并沒有把后二者的法人資格消滅。”
“這里面有一個很重要的概念,不管走哪條哪種模式,歐美金融機構在內部管理上都是設置了防火墻分開的。我在歐洲訪問,他們用了一個很形象的詞——‘China Wall(中國墻):人員不能交往,資金不能混用,信息不能共享。”
“這種各種業務由獨立法人進行運作的益處在于,一個金融集團下可以有多個利潤中心。當證券市場好,就可以多投入證券市場;證券市場不好時,銀行利潤就比較穩定。”
“中國也想走這條路。”王大用說,“在一個機構內混業,管理不到位,風險很高。中信和光大的問題主要就在管理上。”
王大用對《新財經》指出,國內銀行業無論是內部管理、決策管理、風險管理的全部流程,還是技術系統的搭建都很不完善,人員要求也達不到。
“從銀行信貸的決策、風險識別、風險大小判斷、正式放貸到收回貸款整個過程的風險控制,國內銀行尤其對貸款后可能出現的風險判斷不完善。銀行資金風險控制不只在于決策階段,資金貸出后還要不停地監控新的風險,采取相應的彌補措施,這是一個復雜的系統。”
王大用認為,實現混業經營對金融機構來說還有流動性風險。如何對資產負債及時進行調整,以符合安全標準。一旦證券下跌,是否應該賣出?還有利率變化、匯率變化,對銀行資產負債率的變動影響是每時每刻存在的。國內銀行還有著操作過程的風險。以前國內機構操作不完整,監督不嚴密,人員疏忽甚至犯罪,導致的損失也很大。
王大用對《新財經》用了“躁動”一詞來形容國內混業經營的狀況:“這種躁動帶有很大的危險性。金融業需要非常謹慎的態度,而我們國家幾十年的計劃經濟,這些傳統和體制都不存在。”
“現在的狀況是很多機構對混業有研究,對主業的認識反而還沒有到位。應該專心做好主業,然后再考慮混業。主業還沒做好,遑論混業。”
正如標準普爾指出,國內銀行業仍存在如下問題:“風險管理體制尚在逐步建立,需經歷考驗方趨于成熟;近年中國銀行業增長急速,隱藏著潛在的信用風險如粗放的投資、資產值偏高;貸款有所增加;財經狀況有所改善但依然偏弱。”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兼風險管理與保險學系主任孫祁祥就曾指出,從宏觀形態來講,在混業經營的背景下,各種類型的金融機構和金融業務相互融合,某一個金融行業或金融市場出現金融風險,就可能通過金融機構、金融業務之間的相互聯系傳導到其他的金融行業或金融市場。例如,股市低迷或崩盤會使保險公司的投資業務遭受重創,從而使證券行業的金融風險蔓延到保險行業。從微觀形態來講,一筆重大業務的失敗或一個成員公司的嚴重損失可能會影響到整個金融服務集團,如一家銀行為了挽救其發生嚴重損失的財產責任保險子公司,可能會把大量資本轉向保險,從而使整個集團面臨風險。
說到底,國內金融機構樂于或者說急于實行混業,無非是為了分散風險,尋找新的盈利點。但正如有專家接受《新財經》采訪時指出的,目前國內銀行業、證券業和保險業存在的問題更多地是來自自身,而不是因為分業體制造成的。混業經營固然可以提高金融資源的配置效率,但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長期困擾金融業發展的制度性問題。而且混業經營本身也有著其內在的系統性風險,金融機構和金融行業在自身內部機制問題尚未完全解決的情況下,不應依賴混業經營從根本上解決金融市場的效率問題。
混業是毛,盈利是皮。皮之不存,毛將焉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