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電話

朱曉鵓

可能當初真的把自己的毅力估計得過高了，以為有什么，不就是女兒出國留學要好幾年嗎 ，男子漢大丈夫，這點還受不了。可等到女兒真的乘飛機去異國他鄉求學，和妻子孤零零地 回來空曠的家里大眼瞪小眼時才感覺到，那種牽掛，那種擔憂，那種思念，真的是不好忍受 的。那種感覺就如同一把小刀，在你心上不停地輕輕地刮，有絲絲的癢有絲絲的疼，讓你心 忙意亂，讓你茫然一片，讓你不知該做什么好。每一個作父親的啊，當你沒有充分作好心理 準備，當你沒有很強的毅力，就是那種忍耐，那種抑制，就像個真正的男子漢，不，這跟男 子漢沒有什么關系——反正你千萬別讓你的獨生女兒去那么遠的地方讀書，切記吧。

女兒去了地球的那一邊，電話便成了聯系的通道。女兒細心，她到了地球那一邊的新西蘭 ，下了飛機時差還沒有倒過來，迷迷糊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她在地球這一邊翹首以盼的老 色老媽打電話，那時我和妻子正在北京繁華的王府井旁的一家賓館里呆坐著，傻子似地看著 桌子上的手機。手機鈴響，我和妻先是身子一顫抖，接著便瘋子似地撲了過去。女兒的聲音 通過音波從地球的那一邊傳來，清晰甜潤，如同清冽的甘泉，一下便把心中煎熬著的火澆滅 。妻在一旁抹眼淚，我感覺心撲通一聲落了下去，整個身心有說不出的舒服。

從那時開始，盼望和接女兒從地球那一邊的電話就成了生活中很重要也很快樂的內容。自 然剛開始的時候是我們給她打，有事沒事的就去撥弄電話，不管費多大的勁也去聽聽女兒的 聲音，那聲音如同女兒的小手，一下就能把我焦躁擔憂思念的心情撫慰得平整踏實。那時我 們用的是IP卡，就是那種可以通國際長途的電話卡，一百元一張的可以打三次。可是后來不 行了，一天偶爾拉開抽屜，哇，一大堆的電話卡，那可都是血汗錢那。其實了不是心疼，只 是覺得要是把這些我都給女兒寄去該多好，可現在卻換來了這些電話卡。

可能就是從那天起，我們給女兒打電話漸漸地少了，而更多的是她打過來。女兒告訴我， 她從那邊打過來要節省得多，以后還是她打給我們。我自然樂意遵從。心里一是高興，女兒 懂得了節省，在漸漸成熟長大；二是只要能聽到女兒的聲音，知道她在那兒快樂平字，當然 還是節省的好。

接女兒的電話對我來說是件特幸福的事，從電波里傳來的女兒那嬌嫩清脆的聲音讓我心中 兗滿了快樂和激情，讓我常常恍惚，感覺女兒就在我的身邊。當然女兒電話的內容也是多種 多樣的，有時她的電話也讓人哭笑不得。

那天是個周末，午后我和妻正在看電視，忽然電話鈴響，拿起來一喂，是女兒。心中特高 興，忙問她最近好不好，學習緊不緊，身體怎么樣?可女兒卻沒心思和我說這些，讓我把電 話給妻，問她媽包餃子怎么和面怎么拌餡。原來周末她要大顯身手，為所住的外國家庭做一 頓美味的中國餃子，人家一家三口正眼巴巴地等著呢。可大話是說了，怎么樣做卻不是那么 容易。原來吃著覺得沒什么，可真做了卻不簡單，這不就打電話向她老媽請教，好可不管這 是國際長途越洋電話，那頓餃子可是要多貴。

那時沒法和她較真，妻趕緊把餃子拌餡和面的方法在電話里向她傳授。盡管妻盡量把話簡 單地說，但傳授完也是近二十分鐘過去了。獲得了理論指導，女兒放下電話趕緊去實踐。可 僅過了十分鐘，電話又來了。“媽媽，沒有搟面杖怎么搟皮啊?”我和妻面面相覷，一起在 心里后悔，怎么當初沒想著給她帶根搟面杖。看來她已經和完了面，進入實質關鍵的程序了 。沒法想象她那面和得什么個奶奶樣，但能感受到她一定挺著急。沒辦法，妻趕緊給她想辦 法出主意，讓她暫時用瓶子代替搟面杖。我在旁邊聽著心里既著急又好笑，誰能想象過隔千 山萬水給地球的那一邊打電話是在說這樣的事。哦，感謝當今世界發達的科技，讓人不管離 得多遠都能時刻地相聯。女兒去包她的餃子了，我們在地球的這一邊用心和她一起使勁。不 管怎么樣，我很高興女兒長大了，她可以給人包餃子了。

電話在沉默了大約半點鐘后又響起來，我一把就操起了話筒，果然又是女兒。本以為她會 挺驕傲得意地報告戰果，哪知音波里傳來的是女兒挺沮喪的聲音。完了，餃子煮成了一鍋片 湯了，把人家都餓昏了，只得另做飯。哇，兩個多小時的勞作，半個多小時的越洋電話，結 果就是一鍋片湯，好貴的片湯啊。

女兒就是這樣，她的電話常常是出人意料。那次正在辦一件挺重要的事，忽然手機響，拿 出一看，是女兒。心里一緊，以為發生了什么事，因為和女兒已約好，每兩周在周日她給我 們報一次平安。趕快打開手機，女兒甜甜的聲音立刻使傳過來。爸爸，土豆燉排骨怎么做啊 ?我們幾個同學聚在一起，要做土豆燉排骨。心里不知是該氣還是該樂，從地球的那一邊打 電話過來要問的就是土豆怎樣燉排骨，難道她不知她的老爸正在辦重要的事嗎。當然心里想 的是一回事，做的就不一樣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在電話里給女兒進行理論上的指導。

那天正在開會，電話又響，悄悄地打開，又是女兒。爸爸，我們正在外面燒烤，那碳火怎 么也點不著啊。又是穿過千山萬水越過大洲大洋的電話，又是這樣讓她的老爸不知是該氣還 是該樂的生活瑣事。自然，那時根本顧不上與她計較生不生氣，甚至也不管開不開會了，要 緊綿是趕快告訴怎樣做，讓在地球那一邊的寶貝女兒把火生著。

女兒的電話使我的生活充滿了激情。女兒常常在電話的那一邊把快樂把煩惱用電波給我扔 過來，并用這些來填補我心中的空落，替換那里的擔憂、牽掛、思念。女兒的電話成為我生 活里相當重要的一部分。有一天正在家里看書，女兒的聲音又從地球的那一邊飛過來，清脆 甜嫩的聲音讓我心中蕩滿了柔情。

爸爸，我給你唱首歌啊。

這一次真的是超出了我的想象。，這可是國際長途啊。

人家想給你唱嘛。

既然想唱，那就唱吧，沒有一個父親會拒絕這樣的請求。立刻，女兒甜甜的歌聲從話筒里 傳來。“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那從萬里之遙異國它鄉傳來的歌 聲委婉，清純，甜潤，有如天籟。我靜靜地聽著，感覺心中有一股清泉在淙淙流淌，整個身 心都仿佛沐浴在初春那金燦燦的陽光里。我相信，全世界的父親此時都會和我有一樣的感受 ，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