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透明手袋

星　子

發現周遭的變化，是最近才有的事情。

又或者準確地說，是最近的發現，而不是最近的變化。

畢業以后，朋友們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軌跡，很少能像從前一樣，十幾個人擠在KTV的一 個迷擬包間里喧囂各自的悲喜。現在聚在一起大多是衣著光鮮，坐在豪華的酒樓里觥籌交錯 著。然而，和男友在必勝客里優雅地揮舞刀叉的時候，也會有瞬間的恍惚，憶起曾經的校園 ，我們頭抵著頭吃熱騰騰有煎餅的幸福。

當然，我的變化還是僅限于此的。卻也有人連同身邊那具曾經執手相看淚眼的人也一并換 掉了，每每看到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即使是為別人，我也會有些遺憾的疼痛。

其實，我也喜歡一切新的東西，新的裙子，新的手袋，新的電影，新的地方……因此，我 不能算是一個懷舊的人。也有人用“喜新厭上是”來形容像我這樣的人，于是，我會刻意地 透過歲月的微光，觀看自己的回憶，然后，一件一件地揀出那些怎么丟也丟不掉的東西。

于是，就會翻出記憶中那些曾經摯愛的東西。

比如說，我有一只透明的白色手袋，很大，能放很多的東西，我總是喜歡把我那些漂亮的 錢包、手機或是紙巾、鑰匙鏈都一股腦兒地塞進去，然后就能透過手袋透明的外表對里面一 覽無遺。手袋上面有兩根細細的圓形金屬手柄，太陽照過來的時候會泛些淡藍色的光，加上 手袋里那些有用沒用的東西，提在手里會有些沉，然而，我喜歡有些重量的東西，就像兒時 外婆一針一線縫制的棉被，感覺溫暖而安全。

很長的一段日子里，我迷上了這只手袋，就像愛上了一個白色的戀人，無論刮風下雨，上 課或是逛街，我都帶著它，尤其在下雨的日子里，看著雨滴一顆一顆地打在上面就滑落了， 我覺得，它能保護那些對我來說最最重要的東西。

那個時候，應該還是年輕吧，十七八歲的年紀，總是迷戀那些屬于陽光的透澈的東西。希 望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是透明的，于是，我提著那只手袋，快樂地走在陽光里，讓別人通過它 就能看得出我是去上課，又或是去逛街。就那樣的，我就覺得我和它一樣的透明，我也像迷 戀這只手袋一樣迷戀著清澈的自己。

只是，人總是會長大的，長大了，成熟了，也就會發生這樣或者那樣的變化，又比如這只 手袋，慢慢的，我就開始沒有像最初的那樣愛它。于是，逛街的時候，在櫥窗里看到其它的 手袋，也會欣喜地一個個把它們帶回家。然后就會像時裝雜志中渲染的一樣，穿什么樣的衣 服，出席什么樣的場合，都會在手中提上一只不同的手袋。

卻忽然有一天，翻開相冊，看見照片中笑容燦爛的自己，手中提著那只白色的手袋，依稀 還看得見里面的書本和那些當時同樣愛到及至的零碎東西，一臉的得意。于是，記憶就在瞬 間排山倒海地泛濫起來，我沖到衣柜前，終于在一堆堆的手袋中看見白色的，透明的那只。 心里沒來由地涌出愧疚的感覺，仿佛我背叛了我白色的戀人。

人總是很奇怪的，比如我，帶著這種愧疚，我忽然希望我能在不經意間丟失了它，那樣的 “移情別戀”也許要來得理所當然一些。于是，我開始處心積慮地希望“不小心”在哪里丟 了它。我終于又開始提著它出沒在城市里的那些有些層次和品位的地方，就像是一個無可奈 何的母親要遺棄自己的孩子一樣，也要找一個能讓他衣食無憂的地方。

第一次是我在華星看完電影散場的時候，連同一包紙巾和一個原本就一直放在手袋里沒有 拿出來過的空錢包一起放在了位子上，覺得這樣才沒有刻意的遺棄之嫌，再急急地跟著人群 一起往外走，卻有個帥氣的男生硬生生地從后擠到前面來跟我說：“小姐，你忘了你的包包 。”

又有一次是在百盛的試衣間里，試完一條漂亮的裙子之后，沒有回頭看那只還掛在里面的 白色手袋，就離開了。只是，在還沒有走出這家商場的時候，廣播中就在一次緊似一次地播 著失物招領的聲音，終于，我還是沒能佯裝著離開，自己去總臺領回了它。

后來是在星巴克和朋友一起聊天，走的時候，我把它放在旁邊的位子上，卻在走出不遠的 時候，朋友忽然發現她的手機忘記了拿，于是，當然她取回手機的同時一并取回了我白色的 透明手袋。

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我始終因為著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終最沒有遺失它。于是我想， 也許它就是應該屬于我的，而拿定決心留下它，并找出了一條白色的裙子配它，于是，我又 開始像從前一樣的愛它。

卻有一天，它莫名的不見了，我找遍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努力地回憶曾經去過的地方， 然后就近乎有一點瘋狂地跑到那些大街小巷地去找它，最終在確定我是真的失去了它的時候 ，在心里塞滿了前所未有的悵然與失落。

很多天以后，在朋友的家里發現了我那只白色的手袋，方想起來原來遺漏它在這里，那種 久別重逢的喜悅絕不亞于同任何一個親人甚至是愛人。于是，我心小翼翼地把她帶回了家， 一路上緊緊握著它金屬的手柄，一刻都不曾松開。

其實，世間的許多人和事大多如同我的這只白色的手袋，分分合合的，卻始終不如自己所 思量的那樣。在許多事過境遷的變化中，我們剪裁整修著自己的歷史，曾經淡漠的原來竟是 款款深情，曾經疏離的也許只是不敢逾越，曾經遺憾的終于得到溫柔的救贖。

我一邊看著周遭變化的故事，一邊想著，誰的歲月回憶不是斑斑剝落的呢?然而，因為我 們曾經真切地付出與感受，就像仰望著綴滿星星的夜空，雖是斑駁，卻很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