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楊茂林的一封信

力　群

楊茂林同志：

我把《茂林文選》全看完了。我真佩服你，作為一個山西作家敢于寫遠在峨眉山的愛情故事。這篇《霧鎖冷杉林》寫得真夠神奇曲折，又那么富有魅惑力，使人一上手就放不下來。不知你怎么獲得其中的素材的。寫小說全靠親身體會，道聽途說的事總難感人。而你寫得竟那么有故事有感情。你沒有把黃背夫寫得低下，而寫得人品高尚，令人起敬。他是一位可敬的勞動人民。而山鷹也是個可愛的不凡人物。一句話，這篇富于傳奇性的小說我是很喜歡的。

我也寫小說，今次寄你一本，請指教。

我讀了《人間煙火》。對那無法無天、禍國殃民的文化大革命真恨透了，它像毒蛇、像洪水、像猛獸，使中國人民遭受了慘重的傷痛。老舍、趙樹理、田漢這些偉大作家都死于文化大革命的磨難，真沒想到連五臺山的和尚、尼姑也難逃此劫，我真恨那些紅衛兵造反派。不知道你怎么熟悉了這些情況的？我很同情蘇淑琴和慧明。蘇淑琴是個弱女，無法抗拒那些有權有勢的武主任、唐衛東之流的污辱。你寫得有憎有愛，無情地揭露了那些新惡霸們的罪行，讓后人來詛咒他們吧。

文化大革命使農村的廣大人民群眾陷入了一種新的宗教式的愚昧生活中，他們像崇拜上帝似的崇拜心中的神，搞什么“早請示”、“晚匯報”，吃飯前還要搞“三祝”。而且像背誦《圣經》似的要人們時時刻刻在背誦經文，終于誤了大事。小說《下鄉奇遇》中所描寫的正是媽媽忙于在飯前進行“三祝”時，沒有注意，孩子竟掉在開水鍋里了。可笑的是那個為新的上帝所愚弄的婦女這時還正在一心一意地二祝“永遠健康”，這真是莫大的悲劇，而同時也是莫大的諷刺！

《夜來香》和《揮手恨》我都讀了，主題是明顯的。但感覺故事情節好像都沒有完就結束了。前者最后沒有說明馬有良的老婆到底找到了工作沒有？后者也沒有交待王名德終于是個什么結局。

你的有名的代表作《酒醉方醒》最后寫道：

“連著喝了幾杯急酒，明理身子有點搖晃了，一下歪倒在王誠的腿上，看見了王誠那條難以復舊的斷腿，他忍不住嗚嗚地哭起來……”

這是一種內疚的哭，懺悔的哭，因為當初明理厭煩了王誠“掏出血心”進行“忠言逆耳”的勸告就把他“照顧”到縣辦水庫工地去勞動。結果在工地上竟被滿載石頭的重車把他的一條腿給砸斷了。現在他看到王誠這條斷腿，并感到王誠在他倒霉時還來看他。終于良心發現，覺得對不起王誠，所以痛哭流涕地悔過……從此就對過去的工作以及對人處事有所反省，有所醒悟，這是這篇小說最可貴之處。我讀了幾篇關于《酒醉方醒》的評論，他們都沒有說明理的哭和王誠的斷腿的關系，現在我這樣寫也不知作者是否首肯？

我把幾篇讀后感告你，算不了什么認真的評論。

我對于你所寫的《清水芙蓉又一枝》很感興趣。張新民的詩我真喜歡，你能否替我向詩人求一本寄來，讓我拜讀，我將以《力群詩選》作為交換。可以嗎？

最后和你談談我對于目前山西短篇小說的意見。

魯迅說：能憎能愛才能文。高爾基說：文學作品應該是擁護和反對。毛主席說文學藝術應該是歌頌和暴露。但我近期讀的一些山西的短篇小說卻既沒有憎又沒有愛、不痛不癢，同時也就是既不擁護什么，也不反對什么，是沒有主題的自然主義的作品。舉例來說，如今年第五期《山西文學》李燕蓉寫的《蔓延》就屬這類作品。你是文學家，我向你求教，你對這些作品的看法。

給你寄上除了小說《野姑娘的故事》，還有散文集《晚霞集》和《力群詩選》，真心求你指教。

祝夏安候復函。

力群

２００５．５．１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