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螞蟻在山上爬著

姚江平

在王莽嶺，一棵松樹下

我仔細觀察著螞蟻的生活

一群螞蟻沿著山脊，沉醉的爬著

爬著，全不在意一朵朵野花的綻放

也不理會一棵棵小草的纏綿

一陣陣風襲擊，有的被卷下懸崖

一團團霧籠罩，辨別不清方向

隊伍不是十分齊整，不像一列火車

也沒有一定的路徑，但所有的身軀

都保持向上的姿態，所有的頭都對著一個方向

每天都這樣，背頂著天

每日都如此，腳抓著地

不以自我的小而隱匿

不以自我的黑而退縮

雨才下了幾滴就停了

雨才下了幾滴就停了

這讓我等了整整一個春天

蹲在泥屋子里抽著旱煙的父親

好生失望

老天啊，你好吝惜

你下的雨怎么還沒有他老人家流的淚多

你也太狠心，突然從夢里醒來

爬在窗欞上聽

舔破窗戶紙看

總覺得不踏實還要披衣走出窯洞

站在漆黑的夜里

看你的臉，雖然看不大清

也想看到你陰陰的臉，帶雨的臉

可你卻總是黑黑的臉，黑夜的黑

難道你要等到秋天嗎？我的老天爺

那個時候，父親已經老成

一株干癟的玉米

百十畝田就這一棵

１９９９年的鄉村

人都想好好的生活

就像螞蟻喜歡搬家

蜜蜂不斷追趕花期

不過，我經常想到生活的另一方面

在一個夜晚提著馬燈趕路

攆著一頭毛驢推磨

走不盡的黑

轉不完的圈

每當我回到村莊

蓬頭垢面的衰草

磕磕絆絆的農事

碰頭碰臉的謙卑

就算是看見一座高大的房子

剛剛油漆的門垛后

傳出一聲聲猜拳

和飄著的肉香酒氣

我想，那家肯定還養著一只黃狗

雖然有一條鏈子拴著

幾聲吠叫全村人都豎起了耳朵

要是在西井遭遇一場大雪

要是在西井遭遇一場大雪

就是你的宿命

也是你的幸運

你就住下來，找一間石頭屋子

沒有鋪床的白草也不要緊你可不要輕易睡覺哦，聽雪落太行的聲音

感受雪花和天然石質的親昵

是很難得的

保不準，還有一只，也許兩只兔子

翹著腳，輕叩你的柴門

呆著，你就一動不動地呆著

保持仰臉和微閉雙眼的姿勢是必要的

不要顫栗，也別想矯情

如果有止不住的淚水流出

你就快快張開歡樂的嘴唇

在八泉峽

山的吆喝，是我的聲音

風在我走過的路口，都留下標志

能否回到棲居的城市，就看我會不會創造傳說

情節固然也動人，翻譯成外文

只會露出我親密的表情

要想把我多年積纘的隱私

都展示在玻璃般的水面幾尾搖曳的水草，

根本托不起一圈圈漣漪

坐在八泉峽的游船上，

一位北京詩人的身邊

我猝不及防地想起了這些

必須像一個人

必須像一個人，也愿意像一個人

就像多年以前，

有一個人愿意而且必須為我

幸福的呻吟

一滴雨潛伏在云朵里

一根樹枝舉起它的驕傲

唱歌的打碗碗花無暇的一次次拯救

要有人在進山的路上把我阻擋

我就把骨頭和帶著血的肉都留給它

讓一只鳥兒銜著我的毛發

撲進一聲聲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