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山西

梅　生

王莽嶺

王莽嶺被畫在海拔１７００米以上

你被畫進王莽嶺

在王莽嶺其實看不懂云

因為你在云中看云

風彈奏你瘦瘦的骨頭

像伯牙撥響的古琴

群山把你雄厚的吶喊

沒收了，偶而彈回幾聲

很久之后想起王莽嶺的詩人聚會

酒精仍然在體內

翻江倒海

河曲

黃河，還沒有寫完，紙就濕了

車到河曲，穿過西八縣，莽莽群嶺

別做聲，輕輕打開地圖，你看

天邊的云，蘸著凝重

響起遍地民歌，就到了河曲

純樸的鄉音，比岸邊泥土還要厚實

水一樣的女子飄在大街上

纖細、柔和，襯著走西口的蒼涼

海紅蜜，遠處星星點點的火，呼地

圍上來，密不透風的熱情，粗獷的握手

黃河，就是從這里，拐了一個彎

水還是那樣渾，濃濃一杯愛情

走西口的人，在路上，聽到妹妹的歌聲

喝了當地的酒，一大碗，直吐到黃昏

太陽被黃河水托著，結巴著，吐出巨大的驚嘆號

娘娘灘的風，把六月吹進圖畫里

我離開，就像我不離開

我踩著遼闊的高原，就像植下的一棵草

我寫下你，就像被你噙在口中

夜宿殺虎口

四月深處，殺虎口的樹葉開始顫抖

落日余暉不忍離開土墻

墻角下的人，一生夢想變成皺紋

脆弱的綠，綠得讓所有的人擔心

今夜，沒有關于沙塵暴的消息

今夜，我要從月光牽出一匹

叫殺虎口的馬，它

瘦骨嶙峋，已經

經不起一場風

今夜，它仰著頭，靜靜地臥著

左腳踩著山西，右腳踩著

內蒙古。我該不該沿著古道

找回一段掩埋的歷史

撥開塵埃，我就能聽到

鬧市的喧嘩以及馬群的嘶鳴

路邊商鋪堆滿糧食和布匹

絕美女子回眸一笑，而一切

都已化作風。殺虎口喝掉一碗酒

還是風，風不要埋掉殺虎口

我只要你漫山遍野的綠變得堅強

我只要你，還叫殺虎口

鸛雀樓

一種向上的力量通過我們身體傳遞

已不是唐朝的鸛雀樓

也不是王之煥踩過的樓梯

它還叫做鸛雀樓，不同的是

黃河已變窄變淺

我們同樣可以爬上去

面對黃河盡處的落日，吟誦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盡管黃河的沙粒埋掉古蒲州城，埋掉

披著歷史的黑色鐵牛，盡管

蘆葦蕩的飛鳥，同古代的鳥

沒有什么區別

我們大聲喊出，自己的聲音

在遼闊的灘涂

回蕩

雁門關

從村口走過，兩位老人在墻根下

曬太陽，幾個孩子捉迷藏

雁門關，鐵青著臉，坐在鏡頭中央

披掛風塵，從古代

靜靜地走來，狼煙熄滅在

微風中，金戈鐵馬被一些文字埋住

長城老了，載不動夕陽

楊家戰馬橫臥在淚光中，山下

種了成片的燕麥、莜麥，以及土豆

旅游區、生態防護林，一些詞語

把雁門關從幾千年沉醉中叫醒，他

打了一連串呵欠

明年我還來，看雁門關換了衣服

臉色變得晴朗，悠揚的笛聲

用什么姿勢，把村莊抱在懷里

普救寺的月光

普救寺在黃河之濱，月光

爬上寺院的塔頂

靜靜的。月光收藏了風聲

收藏了鶯鶯塔神秘的回音

收藏了唐朝紅墻綠瓦

月光壓著泛黃的紙頁

掀不動。西廂啊

窗欞上燭影搖動。西廂啊

遠處的蘆葦，挑著燈光

近處的月光，響起？馬蹄

我在深夜叩響腳底的古磚

聽唐朝佳人訴說

經典愛情

石鼓寺

傳說中匈奴人摸過的石頭

介子推休息過的石頭

也許還在，而所有的石頭

都還叫做石頭

傳說山頂的巨石，被風一吹

就能在半夜久久地唱歌

從古代，一路唱來

傳說背井離鄉的人，登高時

別扔掉紙包中的泥土

在月亮升起的時候，就能

聽到親人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