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文學
黑子嗜賭成性,什么麻將撲克牌九樣樣精通,三里五村的頗有“賭名”。
黑子賭的精,在他看來,踢球講究球運,當官講究官運,而賭博就要講究賭運了。
黑子有幾不賭:心情不好的時候不賭,做事不順的時候不賭。比如說早晨吃飯,筷子無意間掉在地上,這一天是肯定不賭的,黑子善于留意這些細枝末節。
有一次,黑子玩了幾圈麻將,輸贏還未見分曉,突然發現腕上手表表針不動了,馬上意識到不”走點”了,聲稱自己肚子痛的厲害,把牌讓給別人。回家不到十分鐘,那場賭局就被警察連窩端掉了。黑子暗自慶幸,這玩意真神了。
黑子賭的精明,自然贏的時候多輸的時候少,黑子不揮霍錢,用贏來的錢蓋了三間搗制房,有時黑子坐在通明瓦亮的屋子里,也覺得不自在,賭博贏來的錢屬于“邪財”,不像做買賣賺來的錢花著踏實。有時夢中恍恍惚惚,覺得這房子像海市蜃樓,說沒就會沒的。
有一天黑子突發奇想,不能總在三里五村賭,應該到大的地方開開眼界。通過別人引見,黑子來到城里一家大酒店,被人領著上了電梯,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乘電梯,黑子覺得自己的身體在音樂的旋律中忽忽悠悠往上升,是一種享受。音樂停了,門開了,黑子一腳邁了出來,走廊里鋪的大紅地毯,黑子有些不敢邁步,再往墻上一看,嘿,十六樓,要是走著上來,還不得滿頭大汗啊。
黑子被領著來到一個房間,里面很闊綽,有幾個人已經賭上了,是推牌九。黑子定睛看了一會兒,這里跟鄉下就是不一樣,不像鄉下那些賭徒吆五喝六烏煙瘴氣,還有服務員一旁倒水伺候呢。黑子湊了上去,坐到桌前開始下注,好象沒人注意他。黑子運氣不錯,片刻功夫衣兜就鼓起來了。
畢竟是第一次到城里賭,應該見好就收。黑子停手了,人家也不介意,黑子借故上廁所,悄悄溜到走廊里,正好有人剛上電梯,門還沒來得及關,黑子搶步邁了上去。音樂響起了,黑子覺得那旋律跟自己的心情一樣好。電梯往上升,黑子問對方到幾樓,對方說二十樓,黑子不再說話,怕說多了讓城里人笑話。對方下了電梯,門關上了,電梯開始向下運行。黑子打算到街上找家餐廳,喝上二兩酒然后回家,想著想著電梯停了,門開了,黑子一步邁了出去,一眼看見墻壁上醒目的“十六樓”字樣,電梯的門恰恰這時關上了。黑子打了個愣神,看來老天不讓我走啊,便滿懷沖動地回到那個屋子……
這次黑子沒有剛才的運氣了,片刻功夫輸個精光,黑子的手在抖,怎么控制也控制不住,腦門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抬頭看看各位賭家,一個個不動聲色,諱莫如深。那個瘦猴一樣的莊家,看牌時眼睛瞇成一道縫,嘴里斜叼著一棵雪茄,半天也不吸上一口。黑子心中暗暗叫苦,高人啊,今天算是遇見高人啦。“瘦猴”看都沒看黑子一眼,扔過來一百元錢,說了句打車回家吧。黑子悻悻離開那張桌子,不管怎么說,城里人還算講究,輸光了還有打車錢。
黑子很長一段時間都痛恨城里的電梯,是電梯讓他栽了個跟頭,可冥冥之中覺得這是天意,天意難違啊。
黑子回到鄉下就戒賭了,開始瞧不起鄉下那些賭徒們,從此不再與他們為伍。
若干年后,在城里經商混出一番模樣的黑子,經常出入一些高檔酒店賓館,時常想起第一次乘電梯的情景,有時黑子長時間注視電梯發呆,覺得那道開開合合的門,竟然與自己的命運有著某些關聯。
打包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賀鄉長舉起酒杯,“姜縣長啊,您來我們鄉檢查指導工作,對我們的觸動很大,指明了前進的方向,來,為我們鄉今后工作再上新臺階,干杯!”
隨著一聲清脆的碰杯聲音,姜縣長一飲而盡,臉上放出一些光彩來。賀鄉長緊接著也干掉杯中的酒,還把空酒杯倒過來在姜縣長面前晃了晃。
姜縣長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鄉是遠近聞名的貧困鄉,到這里現場辦公,就是想為你們解決實際問題,希望你們能夠勒緊褲帶,大干一場,力爭在三年內摘掉貧困的帽子。”
賀鄉長眼角有些紅暈:“我們一定不辜負縣領導的期望。”
最后,由姜縣長提議,喝了收杯酒,宴席宣告結束。賀鄉長回頭喊了聲,“服務員。”
服務員疾步上前躬身問道:“鄉長有什么吩咐?”
“將桌子上的剩菜打包。”
服務員拿來幾個方便盒,忙活起來。
姜縣長一旁打趣,“賀鄉長真是會過日子呀。”
賀鄉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里哪里,這桌子上的萊又沒吃多少,扔了怪可惜的,拿回去還可以繼續吃。”
服務員用塑料袋將幾個方便盒裝好,遞給賀鄉長。一伙人從酒店魚貫而出。
賀鄉長含笑目送姜縣長的小車一溜煙遠去,轉身上了自己的車。司機為他關好車門。車啟動了,跑出不遠賀鄉長喊了聲“停車。”
賀鄉長打開車窗,將一袋子的剩菜扔進路旁的荒草之中,對司機說,“這五糧液酒,喝出一身臭汗,到縣城找家桑那浴蒸一蒸。”
縮水
郝縣長年末到基層調研,因下面匯報情況不實而大發雷霆。
一組組數字,沒有幾個經得起推敲的。郝縣長痛恨這種浮夸之風,講話時多了火藥味兒。下屬們個個面紅耳赤,恨不得把頭鉆到桌子底下。
郝縣長中午回到家里,躺到床上,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制度管人,數字說話”、”不看苦勞看功勞”、“不看過程看結果”,自己的工作思路是不是有不對頭的地方?郝縣長瞄了一眼正在電腦前玩游戲的兒子大鳴,大鳴上小學五年級,剛放寒假。
郝縣長問大鳴期末考試成績怎么樣。
大鳴繼續低頭玩著游戲,一口氣說出數學九十九分語文九十八分班級排名第三。郝縣長點了點頭,讓大鳴把試卷拿過來看看。大鳴放下手中的游戲,打開書包。
郝縣長認真檢查卷紙,數學除了一個填空題因為馬虎丟了一分之外,其余的全部正確;語文在作文上丟了兩分。郝縣長提醒兒子以后不要再馬虎了。郝縣長平時工作忙,很少照顧兒子的學習,看來兒子還算爭氣。上次兒子的班主任馮老師家訪時,特意跟自己嘮過大鳴的聰明勁兒,郝縣長聽慣了這樣恭維的話,沒往心里去。
郝縣長重新躺到床上,思維又回到了上午的調研會上,想到那些含了水分的數字,目光再次落到大鳴身上。也就是這一刻,郝縣長心里“咯噔”一下。郝縣長匆忙坐起身子,打電話到教育局,要一套空白的小學五年級期末考試試卷。片刻,有人把試卷送來。
郝縣長讓大鳴把試卷重新做一下。
大鳴坐到書桌前,悶頭答題,郝縣長自然成了監考。大鳴竟有兩道應用題答不上來,憋了一頭的汗。
郝縣長的臉沉了下來。
郝縣長用手指了指那張得了九十九分的試卷,問大鳴怎么回事。
大鳴吞吞吐吐,說是考場上馮老師一直站在自己身邊幫助解的那兩道應用題……
郝縣長半天說不出話來,臉上青一陣紫一陣,腦海里突然蹦出兩個字——“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