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氏林

李立秋

那是上一個世紀七十年代的一個春天。一場雨過后，大清河的水漲了許多。那供人行走的石頭橋已消逝了蹤影。齊腰身的河水中，老那一只手舉著一雙黃膠鞋，另一只手扶著扛在肩上的鎬把，身子試探著在水里前行。湍急的河水幾次把他打了幾個趔趄。

我站在岸上，替他捏了一把汗，真怕這么大的河水把他沖跑了。可他卻沒有一點懼色，繼續艱難地往河岸走去。嘴里居然還喊出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這響亮的口號。黃毛丫頭的我，心里直覺得有點好笑，嘴里卻在對他喊道：“那大，這么大的水還過河去，干嗎呢，”他回答的很干脆“上山!”

隨著他的回答聲，人已經到了對岸，只見他急忙穿上鞋，扛著鎬往南山奔去……

我玩了一會覺得無聊，就往家走去。

我的家住在大隊的后面，我剛走到大隊附近，就聽見后街的二小破口在罵：“老那，你個王八蛋，樹不是你家的，你憑什么抓我，我操你八輩祖宗……”他越罵越難聽，我用手塞住耳朵，往家跑去。從媽媽的口中得知，那大是大隊的護林員，二小前兩天在山上砍樹，讓他給抓住了，送到了大隊，今天大隊正在處理二小這檔子事兒，而二小發了驢脾氣。

一個百十戶的小山村，東頭放個屁，西邊都能當新聞講半天。吃了響午飯，我替媽媽到供銷社打醬油，里面的人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聽說沒，老那家的果樹讓人扒皮了，用胡椒粒兒塞進了樹干里，這樣樹就活不成了!”另一個人說：“你看，認真有什么好?山不是他家的，干嗎與大伙過不去，抓人家，人家能不報負他，”

聽了他們的話，我心里直替那大抱不平。他究竟圖個什么?大人們都說，他不應該干了，竟得罪人，不劃算!

那大卻是一個不信邪的人。

第二天，北大嶺的山脊上迎風飄著一面紅旗。那大一邊護林，一邊開始了他的植樹大行動。一鍬一鎬與山石進行著較量。渴了，喝點山泉水，餓了，吃一些干糧。紅旗在山上移動著，禿嶺成了梯田，栽上了一排排果樹……三十多年后，我又回到了那個給我童年留下很多記憶的地方。

那大不在了，他已長眠于山中。望著南山的松林，北山的果園，耳邊回響著媽媽那句話“老那，在死的前一天還到山上植樹，我看他是累死的!”

那大活著鋪綠荒山禿嶺。死了，他的靈魂也護衛著心中的那塊綠地。

我心中給遍布那大足跡的山林起了一個名字——那大林。

(大石橋市南樓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