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旅行

許　可

總有人喜歡問我，你為什么要離開，你為什么要遠行，為什么總是要放棄身邊的風景，去到遠方，即使那是一條不歸路，即使那條路上有可以預見的艱辛，你仍然還是要背著包上路，候鳥一樣在每個異鄉里飛。

我沉默。

是的，大部分時間我都是向著遠方的，就像現在走在一條街上。這條街在羅馬城的東邊，是我走過的羅馬最寬闊的一條街。街的中央有人擺著攤在賣各種工藝品。從這條街一直往下走，就會覺得走到了意大利人最真實的日常生活當中。

有一個老婦人從樓上的窗口探出上半身，手里拿著一張地毯在抖灰塵。路兩邊的許多人家，都把衣服曬在外面，白底花點的床單在風中招展。這是在法國絕對看不到的景象。

不知道為什么，意大利的美，仿佛更平淡更自然更接近生活的本真。走在街上，好像走在費里尼的電影里，似乎隨時會有一個像索菲婭羅蘭那樣的大嘴女郎，擺著細細的腰，穿著有碎花的連衣裙，從老房子里推門出來。她有最活潑熱情的眼神，最響亮的笑聲，最迷人的笑容，最最敢愛敢恨。

我閑閑地走著，總是喜歡從容，不喜歡跟旅行團，風塵仆仆趕景點、心急火燎兜商店，弄得灰頭土臉、人困馬乏……也不喜歡匆忙和焦躁，在歐洲尤其如此。古跡、城堡、博物館、名畫……都需要靜下心來，從容倘佯、細細品味。帶一點惆悵、帶一點甜蜜，讓腳跟著心走，這才有味道。

我從容地走著，其實，連今晚入住的青年旅館在哪里都不知道。天色漸暗，左右四顧，希望可以尋到什么人問路。終于看到一對面色和藹的老人家，遂上前詢問。無奈語言頗有不通，于是老人像待孫女一樣，繞路領我至一路口，指引一路上山后，方才離去。雖然難于交流，心中卻甚為感動。

第二天早餐，我吃到剛剛才烤出爐熱乎乎的法國面包，還附上主人親手制作的新鮮果醬，再配上法式咖啡或濃郁的熱巧克力，一天的開始就充滿了幸福的感覺。

逛到許愿池，正在吃冰淇淋的當口，時不時和戴著面具穿著古裝的人擦身而過。他們在夜色里腳步匆匆，像是這個城市的游魂。

我突然看見一輛艷黃色的巴士，本來就沒有目的的，仿佛找到家一樣上去了，在巴士的后段挑了一個座位坐下，觀看同車的意大利人，聆聽他們對話，凝視窗外街景，發現有趣的地方就下車步行來探索這個不熟悉的角落。

秋日午后的陽光如細雨一樣溫柔地灑遍街上每一個角落，毫無顧忌地浸入她的每一根血管，啜著一杯香醇濃郁和你心情相似的卡布基諾，看身邊忙碌的人群，側耳聆聽那纏綿悱惻的音樂，種種旅途中的憂郁、生活的瑣碎、塵世的喧囂都會煙消云散。

我突然發覺，原來旅途中的生活也可以如此寧靜、如此無拘無束。

（肖 謹摘自《旅行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