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格登

他們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靠得很近。月光下他們的背景合二為一,在木門上投成了一個楔形。明天就要舉行婚禮了,那將是一個激動的日子、混亂的日子、眼淚和笑聲交錯的日子。但是,此刻的寧靜是屬于他們的。
她說“多安靜啊!”她仰著頭一直觀看天上的云朵,它一直不停地小跑,最后鉆進云海里無影無蹤了。他則看著她——今晚她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漂亮。
起風了,四周響起輕微的簌簌聲,像是有人輕輕地嘆息。“你知道,”她說,“我過去常想,婚禮前夜我會有什么感覺——害怕、激動、慌張,還是其他什么。”
“你現在害怕嗎?”
“不,不害怕。”她毫不猶豫地說。她摟住他的胳膊,沖動地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或許有一點點莊重感覺。好像自已變小了,又好像自已變大了,嗯,又喜又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的,”他說,“我明白。”
“是愛情的原因,我想。”她說,“我們從來沒有討論過愛情。我是說,從來沒有直接討論過愛情本身。”
他微微一笑:“是的,是沒談過。”
“現在,我很想談一談,”她說,“行嗎?我想告訴你我現在的感覺,在明天一切發生變化之前。”
“明天會有什么不同嗎?”
“至少從明天往后,我就不會談這個話題了。它將裝在我的心里,不會說在嘴上。”
“好吧,”他說,“那我就聽你說說吧!”
這時,一朵浮云掠過月亮,云絮變得輕盈而明亮。“對我來說,愛情就是一個發光的東西,像金火,又像銀霧來去匆匆,你不能控制它,也不能否定它,它出現時,你碰不到它,甚至于不能看清它的真面目,但是你能感覺到它——在你的心里,在你和你愛人的周圍。它改變了你,改變了一切。色彩會因此更加明亮,音樂會因此更加優美,世界會因此更加美好——普通的言語難以表達這種感覺,你會想到詩,會去讀詩,或許會學著寫詩……”
她身子后傾,雙臂抱膝。柔和的月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顯得格外嫵媚。
“哦,愛情是許多小事情!是黑暗中的華爾茲;是守在電話旁的等待;是收到鮮花時的驚喜;是手牽手看著電影;是哼一首憂傷的曲子;是雨中的散步;是開著敞篷車讓頭發在風中飄揚;是早上醒來后的第一個暖洋洋的想法;是晚上分手后的一下親吻……”
她突然停了下來,看了他一眼。“也許我很傻。你說,愛情應是這樣的嗎?”
他沉吟片刻。最后他說:“我想再補充一點。”
“你是說,你同意我的話?”
“是的,只是想做點補充。”
她雙手托著下巴:“說吧,我聽著呢。”
他掏出一根香煙,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你說,愛情是些小事。這是對的。但是還有些事情,它們或許并不發光,卻很重要,必不可少……”
“比如,下班后回家,或者等愛人回家;比如做一件平凡的小事得到愛人的一句稱贊;比如,與愛人分享一個別人聽不懂的笑話。還有,共植一棵樹,一起看它長大;和生病的孩子待在一起;記住愛人的生日和結婚周年的日子——我說的是不是太枯燥乏味了?”
她默默搖頭沒有說話。
“愛情不會是喜悅,”他繼續說,“也要承擔失望與悲傷。是外出謀生受人欺負后悵然回家。是寬容,而不是責備。是要承認自已和愛人都是有缺點的。是放棄自已的抱負和野心去精心培養孩子……”他娓娓道來,聲音填充了夜晚寂靜的空間。
“可是,”她問,“你是談生活還是在談愛情?”
“你會發現,如果讓它們獨立存在的話,沒有一個是完整的。”
“什么時候……什么時候起你有了這樣的認為?”
“很多年前——在你的母親去世以后。”他用手撫摸著她的秀發,“孩子,現在最好去休息。明天可是你的重要日子。”
她突然依偎著他。此時,月光曼妙無比,溫柔之極,暖人心扉。
(劉 芳摘自《人間方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