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斯蒂格利茨
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斯蒂格利茨撰文——
2001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Stiglitz)認為,中美之間存在相互依賴的神話:中國需要向美國出口產品,而美國則依賴中國貨幣彌補其財政赤字。
人民幣升值帶來的驚喜已經逐步消失——雖然收益不大,但某些投機者依然歡呼不已——應該好好評估一下人民幣升值給中國、美國乃至世界經濟帶來的影響了。
很多不確定性依然存在。雖然中國已經表現出匯率改革的誠意,我們并不知道隨之而來的結果:在以后幾年間的調整將是10%還是40%?那些投機者當然愿意相信是后者。因為中國明智地沖銷了這些資金流入(對貨幣狀況造成的影響),可以預見(中國的)外匯儲備將繼續增大,這也成為投機者及其同盟要求人民幣進一步升值的論據。但是,中國很有希望會識破這一點。
關鍵問題在于人民幣升值如何影響全球貿易不平衡、中國的貿易盈余和美國的貿易逆差,以及如果存在撞擊效應的話,什么將成為撞擊效應。美國高達7000億美元的赤字約為中國的貿易順差的9倍。中國的經濟一直以犯罪執法者的姿態前行:增長迅速但通貨膨脹壓力小。人民幣升值很難有助于問題的解決,即便再大幅度的升值也不可能為全球不平衡問題的解決做出貢獻。
首先,我們不知道中國經濟盈余的具體規模。為了逃避外匯管理,“高報貨價”的出口和“低報貨價”的進口現象的確存在——這是部分的投機資本流動。中國對外出口產品特別是對美國的出口大部分是加工貿易產品,這意味著中國的競爭力幾乎不受影響。盡管在出口到美洲的加工貿易產品比重是70%還是80%問題上,經濟學家意見不一,但不管數字是多少,有效的增值肯定低于1%。在較大升值的情況下,中國公司多半會以降低利潤的方式挽回其競爭力的損失,借以降低升值效應的影響。這次升值——即使以后還將有小幅的升值——很有可能僅僅會輕微減緩正在興起的中國產品出口勢頭。
但是,不管這次升值還是以后繼續升值減少中國貿易盈余,對解決國際貿易不平衡這一更重要的問題,特別是美國的貿易逆差,作用十分有限。例如,從去年12月底紡織品全球配額取消以來,中國在紡織品銷售上的收益是建立在損害其他發展中國家的基礎上。美國將繼續從那些國家購買商品,所以總體進口量變化不大。
從更根本意義上來說,美國的貿易逆差與其資本流入等值,而資本流入則與國內投資與國內儲蓄之間的差額等值。這就是通常為什么財政赤字上升(所以國內儲蓄下降)的同時貿易逆差也上升的原因。不管是美國總統喬治·W·布什還是美國財政部長約翰·斯諾至今都沒有解釋人民幣升值如何會改變這些基本等式。除非國內投資下降或國內儲蓄上漲,貿易赤字將不會減少。貿易赤字可能減少但是如果赤字確實減少,景象也不會好看。例如,如果我們如愿以償且中國貿易順差消失的話,美國國內投資將會下降;中國也將沒有貿易順差來填補我們的巨大財政赤字,而美國中長期的利率將會上漲。如果利率上漲刺破住房泡沫的話,經濟低迷和投資減少將會交織在一起。
中美之間存在相互依賴的神話:中國需要向美國出口產品,而美國則依賴中國貨幣彌補其財政赤字。但是,中國能很輕易地補償對美國出口的損失,而且其國民的福祉甚至可能改善——如果其借給美國的部分錢能轉向國內發展的話。中國有巨大的投資需求。如果中國政府打算放貸,為什么不支持其國內發展呢?為什么不支持國內增長的消費需求,卻支持世界上最富裕國家的消費需求并為最富裕的人們償還減稅或是爆發一場被認為是詛咒的戰爭呢?但是美國不能在沒有利率大幅上升的情況下輕易地彌補支持的缺口,而這也將使經濟遭受浩劫。
還有第二個神話:中國將從利率自由浮動中受益,如果讓市場確定價格的話。沒有任何一個市場經濟國家已經放棄對匯率變化的干預。政府定期干預金融市場并確定利率。某些市場原旨主義者聲稱政府不應該這樣做。但是今天,沒有國家和權威經濟學家贊成這些觀點。然而,問題是干預市場的最佳模式是什么?匯率變動的代價太大,那些明智地干預市場讓匯率保持穩定的國家基本上都比那些沒有干預的國家經濟發展得好。
匯率風險給公司增加了巨額成本:成本昂貴而且企業基本不可能擺脫風險,特別是在發展中國家。匯率管理的問題帶來更廣泛的問題——國家在管理經濟中扮演的角色。今天,幾乎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如政府干預過多使國家受損那樣,政府干預不力同樣會令國家蒙受損失。中國在過去20年間一直重新平衡(干預力度),與政府的作用相比,市場的作用已變得更加重要。但是政府依然扮演著關鍵的角色。中國的特殊混合體非常適合中國國情。不僅收入以令人驚奇的9%的年增長率增加,利率在20多年里一直維持在高水平,但是改革的成果一直是國民共享的。從1981年至2001年,已經有4.22億中國人擺脫了(絕對)貧困狀態。
美國經濟正在以中國1/3的速度增長。貧困率在不斷上升,而家庭實際收入中值卻在下降。美國的凈儲蓄總量遠低于中國。中國比美國培養了更多的工程師和科學家,有助于其參與國際經濟競爭,而美國則在削減基礎研究開支的同時增加軍事開支。同時,因為美國的債務不斷膨脹,總統希望永久地為最富裕的人口減稅。因此,中國的領導人也許不認為他們需要就匯率或經濟如何管理問題尋求美國的建議。
原文載于7月27日英國《金融時報》
(譯者單位:商務部世貿司農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