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反補貼法的中國應對

武長海

如果說反傾銷只是使中國蒙受經濟損失的話，反補貼更具有政治上的意義，因為一國政府對經濟的控制和干預將受到他國的間接干涉。

反傾銷、反補貼和保障措施是WTO規則下的三大貿易救濟措施，在國際貿易領域，WTO成員也通常采取此三種形式進行貿易制裁。隨著中美之間貿易摩擦的不斷升溫，美國對中國采取的反傾銷和保障措施已遠遠不能滿足美國生產商所希望達到的效果。所以美國尋求其反補貼法適用我國之道，實屬必然。所以我們應當未雨綢繆，防患于未然。

美國將如何修改反補貼法來適用于我國？

美國成文法對美國反補貼法是否適用于非市場經濟國家的規定是模糊的；而通過判例得出的結論是反補貼法不適用于非市場經濟國家但可以適用于市場經濟導向的行業。但美國商務部對于市場導向行業的測試標準規定的條件太苛刻，幾乎沒有那個非市場經濟國家的行業能夠通過測試，所以到目前為止沒有發生過一起美國對非市場經濟國家征收反補貼稅的先例，也就不可能對中國征收反補貼稅。那么美國會通過何種途徑來對非市場經濟國家征收反補貼稅呢？

1．承認我國為市場經濟國家。這樣美國對我國發起反補貼調查就能符合美國反補貼法律的規定。美國給予我國市場經濟地位會作如下全面衡量：①如果給予，將喪失在替代國選擇上的盲目性和隨意性,對我國出口企業的控制力將大大降低，使其對我國征收反傾銷稅的可能性和稅率都會大幅度下降，不能有效地保護本國產業。②市場經濟地位問題不僅是一個經濟問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無論是歐美針對中國提出的市場經濟標準，還是發達國家運用“非市場經濟條款”對我國實行反傾銷的實踐都證明，“非市場經濟條款”不僅是重大的貿易壁壘，更是一個制度性約束條款，從以下方面可以得到例證：首先，歐美等國確立的市場經濟標準對我國國有企業制度具有明顯的歧視，如都規定此行業應當以私營經濟或集體經濟為主，因此我國國有企業很難獲得市場經濟地位。其次，在“入世”《工作組報告》中,要求我國按照市場經濟規則調整財政政策、貨幣政策等。再次，在《工作組報告》中,與“市場經濟”有關的問題涉及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投資體制、國有企業和國家投資企業、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技術性貿易壁壘、特殊經濟區等8個方面，出現了14次，要求我國在財政政策、貨幣政策以及國有企業制度等方面必須按照市場經濟規則運行。

美國給予我國市場經濟地位雖然可以使對我國發起反補貼調查有了合法依據，但美國對我國發起反傾銷調查將受到極大限制，同時對我國的具體經濟制度安排指手畫腳缺乏了效力，況且，反補貼調查的難度要比反傾銷調查大得多，因為反補貼調查針對的是政府行為，取證非常難。綜合以上分析，美國通過全面利益衡量，不會以主動給予我國市場經濟地位的方式使反補貼法適用于我國，因為那樣得不償失，等于作繭自縛。

2．給予我國“臨時”市場經濟國家地位。歐盟給予了越南“臨時”市場經濟地位，據說，歐盟在9月份很可能通過給予我國“臨時”市場經濟地位的決議。美國是否會效仿呢？我認為通過此種方式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我國與歐盟之間的貿易基本平衡，歐盟通過這種方式，既表明對我國市場化的認可，進一步增強互惠互利，又不失對我國的控制，可謂一箭雙雕。我國對美國保持著巨大的貿易順差，雖然只是“臨時”，隨時可以取消，但同樣會存在著給予我國完全市場經濟地位所帶來的風險，美國不會冒這個險。

3．承認我國所有產業為市場導向產業，除非申請者具有確鑿證據證明此行業為非市場導向行業，但并不承認市場經濟地位。加拿大在2004年4月份通過如此修改國內法使反補貼法適用于非市場經濟國家，當然也就適用于我國。這種方式美國也不會效仿，因為這樣對我國提起反傾銷的難度會大大提高，反傾銷這把利劍的作用會大打折扣，反補貼帶來的利益能否彌補？沒有把握。

4．美國商務部降低認定市場經濟導向行業的測試標準。通過這種修改方式使美國反補貼法適用于我國的可能性很大。因為在具體適用行業測試標準時，具有相當大的模糊性和靈活性，這樣既不失反傾銷的威力，又可以使反補貼發揮效力。

5．國會直接修改美國反補貼法，使其直接適用美國的反補貼法。這種方法可以說是美國的最佳選擇。2005年7月27日，美國國會眾議院通過的《美國貿易權利執行法案》關于反補貼法的修改就是通過修改1930年美國反補貼法，使其直接適用來自非市場經濟體（如中國）的進口。這種方法和反傾銷替代國的選擇一樣，對于反補貼的價格也可以通過替代國價格解決。從修改的法律依據來說，議案提出者認為，中國入世議定書第15條“非市場經濟條款”是中國加入ＷＴＯ時專門確定我國出口產品是否具有傾銷或補貼行為的條款，其主要特點是：如果一國認定從中國進口的產品來自非市場經濟國家，允許在確定傾銷或補貼價格時，采用第三國的替代價格，并將這一條款適用的年限限定為15年。同時，根據WTO《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定》第25.8條的規定，反補貼適用于包括中國在內的所有WTO成員，并沒有排除非市場經濟國家的適用。正如1984年的碳鋼條反補貼案中國際貿易法院對美國商務部的評價一樣：反補貼法適用于非市場經濟國家不是法律問題，而是技術問題，只要商務部制定了具體的補貼衡量標準就能實施，美國反傾銷法做到了，美國反補貼同樣能做到。這樣在沒絲毫降低反傾銷效力的情況下，反補貼這把利劍同時派上了用場。

美國修改反補貼法對我國帶來何種影響？

美國一旦通過對中國實施反補貼法的法案，會對我國方方面面產生很大影響。首當其沖的是我國企業將面臨一系列的反補貼調查，有時反補貼和反傾銷同時適用，企業更是如雪上加霜。反補貼調查比反傾銷調查具有更大的危害，從涉及的產業來看，反補貼調查具有更廣泛性，將涉及中國所有產業；從涉及的主體來看，被調查的是政府行為，如果說反傾銷只是使中國蒙受經濟損失的話，反補貼更具有政治上的意義，因為一國政府對經濟的控制和干預將受到他國的間接干涉。所以，我國政府對經濟的調控手段將會受到很大限制，因為其他國家隨時都有可能對我國發起反補貼調查。我國為了減少美國對我國提起的反補貼調查，可能按照美國所設定的市場經濟標準，自動減少對產業的扶持，自動減少國有企業，這會影響我國的宏觀調控政策和總體經濟計劃，甚至國家戰略。

如何應對美國反補貼法？

如何應對美國修改反補貼法給我國帶來的巨大影響呢？我認為當前應當做好如下工作：

1．調整企業出口補貼、進口替代補貼政策。根據WTO《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議》調整補貼方向，把政府對企業的補貼調整為不可起訴補貼。該協議將政府補貼分為被禁止的補貼、可起訴的補貼和不可起訴的補貼。不可起訴的補貼是指不具有專向性的補貼，或雖具有專向性，但符合WTO《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議》中的一切條件，其他成員方不應采取反補貼措施并不可訴諸爭端解決或采取反補貼措施的補貼，包括（1）對企業所進行的或在與企業合同基礎上對高等教育或研究機構研究活動的資助，其條件是：對產業研究和前競爭開發活動不超過合法成本的75%和 50%；（2）對成員方領土內落后地區，按地區發展的一般規劃的適宜性資助；（3）改造現有設備，使之適應由法律所提出的新環境要求而提供的資助；（3）對所有經濟主體都產生好處的非專向性補貼。

我國作為WTO成員，在認真履行《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議》的同時，應當利用可以實施的補貼，發展我國的行業。這就要求我們對紡織業實施補貼時，做好以下工作：（1）提高對紡織行業基礎研究的資助。（2）對紡織行業的高等教育或紡織行業研究機構研究活動的資助。（3）對合作研究的資助。如1986年美國會通過的《聯邦技術轉移法》規定，實驗室負責人有權與企業簽訂合作協議，建立合資業，推廣實驗室的技術等。在合作過程中實驗室可以接受合作單位的資金、人員和資產等。對于合作研究項目，政府可以支持項目所需的管理費用，主要是人員費用。（4）對產業研究和前競爭研究的補貼。（5）對中小紡織企業提供技術資助。（6）對改造實驗設備的補貼。如對大型紡織企業追加設備投資給予臨時稅收減免和對小型紡織企業的設備投資給予永久稅收減免。

2．制定專門的法律，對各級政府對企業補貼行為進行規制。這是我國入世的承諾，也是我國真正步入市場經濟和融入國際社會的關鍵。國務院雖然于2001年底制定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反補貼條例》，但只是針對其他國家的補貼情況出口到我國進行限制的規定，對我國出口補貼的禁止并沒有規定，是不完整的，容易遭受其他國家反補貼調查，同時該法規層次比較低。我認為制定完整的反補貼法時機已經成熟，應盡快制定，以更好應對國外反補貼壁壘。

3．各級政府在已有的或將要制定的政府規章和具體政策措施中，應考慮與WTO規則《補貼與反補貼措施協定》的一致性，取消政府對企業的直接補貼或潛在補貼，直接補貼比較少，潛在補貼包括：經濟特區優惠政策；出口業績補貼；貸款優惠；由政府擔保的貸款；所得稅減免和返還；土地使用費的減免；政府直接或間接控制的國有企業以低于市場價格向紡織企業提供產品。對于這些，我們都應當取消，以免授人口實。

4．協調好政府和企業關系。政府要徹底轉變角色，不直接干預企業的經營和投資活動；增強以提供企業經貿信息、法律咨詢為主導的服務功能。建立有權威、有協調能力的中國出口企業聯合會之類的紀律性組織，普及補貼和反補貼知識，重視培養各層次熟悉WTO協議的法律人才，開通專門的紡織網站同時還要積極維護管理，及時與企業溝通，讓企業有充分的思想準備，積極進行反補貼應訴。

5．我國企業通過政府用合法途徑實現自我保護。在進口方面，企業由于進口產品得到進口國政府的補貼遭受利益損失，應該及時找政府溝通，通過委托律師或其他中介機構提起訴訟，要求政府主管部門對該產品進行反補貼調查，通過合法有效的途徑保護自己免受嚴重損失。若我國出口的產品在國外受到反補貼調查，確認為反補貼產品，要征收反補貼稅，而事實并非如此，那么企業要主動與政府交涉，要求政府出面，與進口國政府磋商解決；如果磋商無效，則提交WTO爭端解決機構。

6．改進紡織企業生產管理技術，降低生產成本，提高產品的競爭力。我國的企業絕大多數只能生產低檔產品，技術和管理水平落后，設備陳舊，導致勞動生產率低下，在國際市場中的競爭力不強。企業要想在國際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必須從自身入手，積極引進新技術，及時進行設備更新，借鑒成功的管理經驗，既保證產品的質量，又提高生產效率。

7．政府、企業和行業協會注重國際市場調研，了解其他出口相關產業的情況。注意研究相關外國紡織企業的生產狀況、成本狀況、市場狀況以及對我國出口的市場占有狀況，這 樣不僅有利于企業確定妥當的國際營銷策略，還能迅速提出申訴和應對措施。

8．企業應健全財務制度。企業應該建立嚴格的財務制度，加強財務管理，使之符合國際標準，以便在反補貼應訴時準確有效地提供各類數據，進行自我辯護。

9．強化國際營銷理念，實施出口優質化、多元化戰略。在國際競爭日趨激烈的情勢下,非價格競爭已取代價格競爭而成為國際貿易發展的潮流。我國產品出口企業須盡快轉換現有的競爭模式，通過優化出口產品結構，學會運用商標、包裝、公關、廣告等多種非價格競爭手段，提高出口產品的檔次、附加值和技術含量。要多發展高科技產品，以出口產品多元化、優質化、美觀化來增強產品的競爭能力。不要老是寄希望于國家的補貼和優惠政策。另外，應注重開拓國際新市場,加快實施市場的多元化戰略，力求分散市場。在鞏固現有的歐美等發達國家市場的基礎上，引導和鼓勵企業到一些發展中國家去打開銷路，改變市場過于集中的狀況，降低由此所帶來的風險。采取開拓、鞏固、擴大外銷基地和市場的出口戰略，盡可能降低我國出口產品遭到外國反補貼訴訟的可能性。

（作者單位：北京WTO事務中心法律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