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第十一棉紡織廠曾是西北最大的輕紡企業。不過,很多人并不知道,該企業也是近代西北最早的紡織企業,而它的創辦者正是我國近代著名的民族實業家石鳳翔。
“吾十有五而志于學”
石鳳翔,原名石志學,1893年3月3日出生于湖北省孝感縣滑石沖。祖輩務農,到父親石忠儀,棄農經商,家道中興。
1907年,石鳳翔15歲,少年貪玩,不用功讀書。當時正留學日本、就讀于東京帝國大學法律系的大哥石志泉(字友漁)回家省親,母親便讓大哥帶他去日本管教。大哥即以孔子“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之意,為他改名“志學”。從此,他的學習、成長以及以后的思想形成與事業發展,大多受其兄長影響。
在日本求學期間,石鳳翔隨兄參加同盟會,并于1910年武昌起義時,一起回國參加革命。
之后,石鳳翔重返日本,進京都高等工藝學校學習紡織專業,大哥石志泉則留在國內,在大學任教,其法學著作在國內漸成權威,門生故舊多任職國民政府各級法院,本人也曾一度出任國民政府司法院副院長,是當時法學界有相當影響與潛力的人物。這一點對石鳳翔回國后在紡織業的迅速成長有很大幫助。
石鳳翔從京都高等工藝學校畢業后,先在日本大阪的一個紡織廠實習兩年,由于勤奮好學,刻苦鉆研,技藝大進。實習期滿后,該廠欲高薪聘他為青島分廠工程師,遭其謝絕。
1917年回到國內的石鳳翔,因為大哥的關系,直接帶著湖北省實業廳的公文,到武昌楚興公司租辦的一家紗廠去見習。
實業報國正當其時
楚興公司是國內早期民間資本集團之一,其租辦的這家紗廠的前身便是張之洞出任湖廣總督期間興辦洋務,引進英國設備創建的早期官辦棉紡織工業機構——紗、布、絲、麻四局企業之一。
進入楚興紗廠后,石鳳翔在日本所學專業知識和在紡織廠的實踐經驗得到充分發揮,工作表現突出,很快得到管事張松樵的賞識,兩人經常一起探討民族紡織業的生存發展問題。當時,公司總經理徐榮廷也意識到先進技術和管理的重要,而公司急需要培養一批年輕的骨干技術人才。于是,在1918年創辦了楚興紡織學校,由當時已擔任紗廠技師的石鳳翔兼任校長。
1923年,楚興公司用紗廠利潤,在武昌創辦了第一家真正屬于公司自己的紡織廠——裕華紡織廠,總公司派石鳳翔出任裕華技師,相當于現在的總工程師,而他的學生大多成為裕華紡織廠首批技術、管理業務骨干。
在裕華創業初期,為了盡快收回成本,為公司創造利潤,主管生產的石鳳翔幾乎每天都是連續幾個班在各生產車間里巡視指導。一次在清晨巡視清花車間時,石鳳翔伸手挾取粘附在機器內的棉花團時,左手兩個手指被打掉。由于當時的醫療水平低下,醫院從肘部為其截肢,使其成為終生殘廢。
石鳳翔傷愈出院后,正遇石家莊大興紗廠廠長張蔭甫辭職,公司便派石鳳翔接任廠長一職。從此,他在大興紗廠任職十年,使得該廠生產的紗、布暢銷關內外。
“九·一八”事變后,國內形勢緊張,關內農村經濟凋敝,國民購買力下降,加之日貨傾銷,許多小型民營企業紛紛倒閉,大興紗廠也是產品積壓,連年虧損。
在這種情況下,石鳳翔到總公司與時任董事長的蘇汰余商討解救辦法,通過并確立了石鳳翔提出的向西部發展的思路。而當時社會各界愛國人士也紛紛提出開發西部經濟,發展民族工商業,抵抗日本侵略的口號。
1934年春,石鳳翔派大興會計科長徐治平到陜西推銷產品,同時考察在西北建廠的條件。徐治平返回石家莊后,寫了一份在西安建廠的建議書,認為西安處于關中平原產棉區,雖然交通、原煤不便,但當時西北尚無機械紡織業,紗、布均靠外地運進,市場前景廣闊,適于建廠。恰在這時,總公司董事長蘇汰余到大興視察,便將建議書帶回漢口召開董事會,最后決定:由大興投資100萬元,向國外定購紗、布機,并從大興遷去部分設備,由石鳳翔任經理兼廠長,負責在西安籌建大興第二廠。
大華紗廠填補西北紡織業空白
1934年夏,石鳳翔到達西安,幾經周折終于在西安車站附近郭家疙臺選定廠址,約計100余畝地皮,著手建廠。此間,時任陜西省主席的邵力子為發展當地民族工業計,盡力從各方面給予支持。當時,在建廠征購的地皮內,有一戶蔡姓地主約占六、七畝地,堅持不賣,在多次勸說無效后,邵力子曾呈文請示行政院“為發展實業,能否責令蔡某賣地?”南京政府行政院以“強制賣地,不合政府維護私人土地所有權的原則”為由駁復呈文,最終還是經過一再加價,多方交涉,才跟蔡某達成協議,但建廠時間也因此拖延了半年之久,直到1935年春才破土動工。
經過一年半的施工和安裝,大興二廠終于于次年7月正式投產,規模為12000錠紗機、320臺布機。這便是西北地區近代以來的第一個機器紡織廠,雖然規模不大,但投產不到半年即有盈余。
當時,總公司董事長蘇汰余到西安考察新廠,對西北市場前景看好,決定新廠獨立經營。同時,石鳳翔建議,將生產規模擴大到紗機30000錠、布機800臺的水平。但這項投資大興是拿不出來的,于是董事會當即決定由裕華增資100萬元,再由大興、裕華兩公司董事投資50萬元,向日本定購紗機13000錠、布機500臺,組成新的董事會,并取二公司名稱各一字合為“大華”,將大興二廠更名為大華紡織公司西安大華紗廠。
1937年初,由于沿海工業不是被破壞就是被日軍所霸占,而內地由于紡織企業少,市場空間大,所以紡織業空前繁榮。在這種形勢下,石鳳翔將從日本引進的設備很快投入了生產,利潤頗豐。4月,大華召開第二次董事會,協商第三次擴充。隨后便向日本定購紗機2000錠、線機4000錠、布機500臺,但因不久以后抗戰爆發,訂貨無果,直到戰后清查,仍沒有結果。
抗戰期間,為了抵制日本龍頭細布,石鳳翔創立了“雁塔牌”細布,他用自己全部精力,確保雁塔細布無論在外觀、色澤、手感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色,使其深受用戶好評,從而暢銷西北地區。
當時的西北地區,因為只有大華一家紡織企業,手工織戶也很少,棉價通常比申、漢每擔低三至四元。為保證質量,大華購進棉花都經過精選和分級,因此,售出布價每匹又比申、漢高一元左右。這樣大華因地區差價,比國內同類企業獲利都要稍高一些。據廠志記載,公司從開工到1938年的前三年間,每年分別盈利為20萬元、133萬元、476萬元。
毀于戰火立于山洞。
抗戰期間,西安也處于炮火之中,僅大華廠就遭到日軍3次轟炸。1939年10月,日機轟炸西安,大華廠被燒毀棉花三萬擔,機器也被燒壞很多,被迫停工數月,損失慘重。
1940年,工廠又因電路失火,整個織布車間被燒,再次停工修復。兩次大火,使大華元氣大傷。
除此以外,此間申新公司和官僚資本的雍興公司,都先后在西安設立了紡織廠,打破了大華獨家經營的局面,形成競爭。同時,因戰事影響,原料、燃料和設備都不能正常供應,使廠子的生產經營逐漸陷入困境之中。
鑒于這種情況,石鳳翔在積極組織恢復生產的同時,也在積極尋找新的出路。為了保全設備,避免再次被日機轟炸所毀,經過考察,石鳳翔報請董事會批準,又在秦嶺山中的四川廣元建立了大華廣元廠,將西安大華廠較好的動力設備和紗機拆遷,運往廣元,將工廠建在山洞里,以防日軍轟炸。當時,由于交通不便,石鳳翔從美國一次購進40輛汽車,同時遷運動力設備和6000錠紗機(當時連政府也少有這樣龐大的車隊),很快便投入營運。隨后,又陸續在洞外廠房安裝9000錠紗機,投入生產。
自此大華公司便有了西安、廣元兩個廠子,都由石鳳翔負責。
大華之外的建樹
在西安期間,石鳳翔不僅經營大華紗廠,還利用大華鋼絲機與其他人合作創立了大秦毛紡廠。廠子雖小,亦屬獨家,獲利頗豐。同時,他還創建了大華酒精廠、實華實業、信義貿易公司等10余家企業,為抗戰和西部民族工商業的發展作出了很大貢獻。
也是在這一時期,他完成了影響最廣的著述——三卷本《棉紡學》(其它著作還有《抗戰建國與棉紡織業》、《中國經濟建設芻言》、《中國紡織工業十年計劃》、《紡織工廠標準實驗》等),并創辦了大華紡織??茖W校(一說“大華紡織訓練所”),自己兼任校長,為西部棉紡織業培養了大量技術人才。
1940年,石鳳翔的次女石靜宜與當時駐守臨潼、任胡宗南部某步兵營少尉排長的蔣緯國結識并戀愛。1943年,石、蔣兩家聯姻。
抗戰結束后,時任國民政府經濟部部長的陳啟天曾邀請石鳳翔出任中國紡織建設公司要職,接管日產各廠,被石鳳翔以工程技術人員不宜做官為由拒絕。之后不久,他被推舉擔任裕華、大興、大華三公司總經理,常年奔波。
1946年,石鳳翔在美國考察和購買機器返回途中經過臺灣,發現當地工業很落后,幾乎沒有像樣的紡織企業,市場空間很大。回到內地后,即提議董事會通過在臺灣設立大華紡織廠,從陜西運去一萬擔棉花,并從美國購置了設備,選派廠長、主任、工程師等班底到臺灣建廠。
1947年,裕華、大興、大華三公司聯合組成裕大華紡織資本集團,石鳳翔任集團總經理,并兼任集團在武漢創辦的江漢紡織專科學校校長。
1948年,集團中止對臺投資,石鳳翔用西安大秦毛紡廠停產后未分紅的50萬美元,和上海大生公司15萬錠紗機在臺灣新竹創立了大秦紗廠,并舉家遷往臺灣。到1958年,大秦紗廠已成為擁有4萬紗錠和800臺織機的大廠。期間,石鳳翔又于1953年創立了中國人造纖維公司,從紡織領域拓展到化纖工業,開創了臺灣制造粘纖、棉綸和滌綸之先河。
“大華”的新生
1967年9年26日,石鳳翔于臺北逝世。為了紀念這位紡織技術專家和教育家,他的子女成立了“石鳳翔先生紀念基金會”,獎勵那些在臺灣省紡織、化學及工業工程等科系成績優異的學生。
全國解放后,西安大華紗廠通過公私合營轉為國營企業,更名為陜西第十一棉紡織廠,是西北最大的輕紡企業。1998年底,陜棉十一廠在國企改制中被中國華誠集團兼并,劃歸華誠集團在陜西的全資子公司——唐華集團。2001年3月6日,經華誠集團批準,陜棉十一廠改制并更名為陜西大華有限責任公司,恢復原“大華”名稱。
到今天,“大華”作為西北近代紡織業的奠基者和“老字號”,已歷經70年風風雨雨,也隨著時代變遷不斷發展變化。但無論何時,只要提起“大華”,提起西北紡織工業,人們都不會忘記“石鳳翔”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