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價值觀究竟是同,還是不同?有人說,歐美關系之所以出現問題,主要是因為雙方的價值觀發生了分歧。又有人說,歐美關系不會出大的問題,因為維系它們關系的價值觀沒有發生變化。許多人被搞糊涂了。筆者最近偶讀賴斯2001年6月11日在《華盛頓時報》上發表的一篇文章,她在文中對人們廣泛談論的美國和歐洲間的“價值觀差距”表示難以理解。看來這位布什總統的高參也被搞糊涂了。
弄清楚這一問題很有必要。首先它直接關系到人們對另外一個也許更為重要的概念———“西方”的重新認識和判斷。認為歐美價值觀出現了“鴻溝”并因此引起雙方外交戰略和政策發生重大分歧的人,對“西方”是否存在產生了懷疑。繼福山提出“西方終結論”(又一個“終結論”!)后,去年另一位曾對跨大西洋關系一直持樂觀態度的美國學者、布魯金斯歐美研究中心主任戈登也發表了類似的看法。然而前不久歐美和俄羅斯圍繞烏克蘭選舉斗得不可開交之時,“西方”一詞一夜之間又時髦起來。歐美報紙公開將烏總統候選人分為“親西方”和“親莫斯科”,等等。而且人們發現美歐確實站在了一起。
問題出在了對價值觀概念的理解上。仔細思考一下,我們就會發現不少人在闡述美歐價值觀時,忽略了這一概念的不同含義。我們通常所說的價值觀或價值觀念在本質上是指人們對是與非、好與壞、對與錯的基本判斷。但這只是一個普遍的含義,由于判斷的客體不同,價值觀所指的內容也不盡相同。具體到本文中所說的美歐價值觀,人們實際上講的是兩類內容不同的價值觀,即政治價值觀和社會價值觀。
歐美共同的政治價值觀,并沒有因為冷戰的結束而發生變化。在涉及政治制度、民主、人權、市場經濟等問題上,美歐的立場仍是高度一致的。不僅如此,雙方還都把在全球范圍內推廣其共同的政治價值觀作為重要的使命。由于歐盟將政治上合格作為加入歐盟大家庭的首要標準,歐盟東擴意味著歐美共同價值觀的向東擴展。美國的“大中東”計劃同樣也是要以美歐的政治價值觀來改造該地區國家。
歐美雖在政治價值觀方面保持一致,但雙方的社會價值觀分歧卻日益彰顯。意大利人布蒂廖內由于稱同性戀為罪惡而招致歐洲議會多數議員反對,未能當上歐盟委員會委員。而在美國許多人看來,布蒂廖內的言論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歐美對宗教的態度更是形成鮮明對照。據統計,半數美國人在每個周末去一次教堂,歐洲的這一數字卻不足15%,而且還在下降。美國人普雷斯托維茨在《誰是無賴國家》一書中寫道,歐洲人擔心這種對宗教的虔誠會以一種十字軍精神加二元論的成分深深影響美國的外交政策,從而導致不必要的劇烈沖突。因為不相信有那么多的善惡之爭,歐洲人傾向于尋求問題的社會和經濟原因。“布萊爾或希拉克絕不可能在對公眾講話時乞求上帝保佑英國或法國。”同樣令歐洲人費解的還有美國的死刑和槍支管制。歐洲不理解美國這樣一個信奉宗教的社會竟熱衷于實行死刑這樣一種歐洲人看來如此無情的刑罰,更不能理解美國人需要用槍支來保障民主的論調。歐洲人認為自己的民主是有保障的,盡管沒有把每個居民武裝到牙齒。
歐美社會價值觀的分歧并非產生于冷戰結束之后。但冷戰時期應對蘇聯的共同威脅為大,這些分歧的影響非常有限。沒有了共同威脅,特別是在歐洲不需要美國保護的情況下,形勢不一樣了。過去一直被看作基本價值觀的政治價值觀已經沒有冷戰時期那樣重要了,社會價值觀的重要性日益凸顯出來。同美國一樣,歐洲也認為自己是冷戰的贏家,因而對后冷戰時代世界的規劃同樣擁有發言權。美歐目前在國際事務中最重要的分歧無疑是因為新形勢下利益發生沖突所致,但另一方面也與雙方的社會價值觀不同有重要關系。歐洲對美國將世界分為善惡“二元論”、迷信武力、反對《京都議定書》和國際刑事法庭、部署導彈防御系統本能地加以排斥。顯然,歐洲的世界觀、秩序觀、安全觀深深打上了其社會價值觀的烙印。
歐洲對美國的不滿,并非像一些媒體所說,僅僅是針對“布什團隊”的。在去年11月美國大選前,所有的民意調查都表明,多數歐洲人希望克里取勝。但同時亦對克里獲勝后的美歐關系不抱太大的希望。英國《金融時報》的評論家皮爾就曾無奈地寫道,即使克里當選,帶來的也只會是風格上的變化,而非實質上的變化。而布什最終以多數當選,則使更多的歐洲人相信“他們與我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