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墮落

離家出走

世界上最重要的事，不在于我們在何處，而在于我們朝著什么方向走

——溫德爾·福爾摩斯

上高一的時候，后媽走進了我的家門，她沒有給我渴望中的一份母愛，給我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歧視與傷害。懦弱的父親對后媽言聽計從，我在家里幾乎沒有了容身之地。我索性搬到了學校宿舍去住，可生活費及學習費用成了問題。回家向父親要，如果后媽不在他會偷偷塞給我一些錢，如果后媽在家，不僅要不到錢，還會挨一頓打罵，所以我時常餓肚子。

高三上學期的一天，我實在餓得受不了，便走回家去。父親不在家。我說：“我要在家吃飯!”后媽說：“當初怎么滾出去的?有本事別回來呀!”我說：“那你給我生活費!”后媽笑著說：“好，我給你生活費!”一個巴掌打過來，我往后一躲，她沒打著，頓時惱羞成怒，沖過來沒頭沒臉地打起來。我剛開始還忍著，可是她沒完沒了，竟抓壞了我的臉，我怒火中燒，一腳將她踢翻在門外，然后從柜里翻出500元錢奪門而去。上學已經是不可能了，在火車站，我買了一張南下的車票，開始了我臆想中的自由生活。

我到了中部的一個城市，下車后雖然舉目茫然，但想想再也不用受后媽的氣了，心里就升起一種勝利和接受挑戰的興奮。我買來一大堆日報晚報，上面刊登的招聘廣告很多，于是先找了個最便宜的旅店住下來，然后便按圖索驥，一一找上門去，卻每一次都碰釘子，人家要人的最低標準也是大專，而我高中都沒有讀完。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的錢也越來越少，最后索性退了房間，反正天氣也不冷了，晚上便躲在立交橋下的角落里蹲上一宿。那里有很多撿破爛的，每天晚上都在數錢，看樣子很掙錢。于是，我準備了一條絲袋子，做了一把鐵鉤子，開始了撿破爛的生活。一天下來，我并沒有收入多少錢，不過總比挨餓強多了。一星期過去，情況仍沒有好轉，而橋下那幾個撿破爛的依然每晚數錢，這使我迷惑不解。后來一個同行的老大爺道出了真相，當時他指著那幾個人的背影說：“這些人啊，明面上撿破爛，暗地里連偷帶摸，早晚會出事。”我才明白原由，心想那事不能干，便又俯下身去大小酒店收易拉罐了。

慢慢滑向墮落的邊緣

我從橋下出去收破爛總要經過一個工廠的后墻，每一次經過都能看到墻上有一個洞，剛好可以鉆過去一個人。記不清是哪一次了，我經過時不經意地往里看了一眼，卻發現院里靠著后墻堆放的都是一些損壞的機件，有銅也有鐵，我心里直癢癢，這要撿多少天破爛才能抵上其中的一塊銅啊!可我克制住了自己，晚上回來時，看見那個洞竟充滿了誘惑。我終于鉆了進去，撿了兩塊銅芯裝進袋里便鉆了出來，見四處無人撒腿就跑。在收購站賣了85元錢，這幾乎抵上我一星期的收獲了，那份喜悅沖淡了心中的愧疚與悔恨。好幾天沒敢從那大墻邊過，后來發現沒事便又鉆進去幾次，一次比一次偷的東西多，也一次比一次心安理得，反正是他們廢棄不要的，不如拿來救濟我。直到有一天那個洞被堵死了我才罷手。

然而我心中的洞卻沒有堵死。我開始運用多種多樣的撿破爛方法，比如去酒店收易拉罐，我趁人不備順手拿走一些餐具一類的東西，去小賣店收紙殼時可以偷的東西就更多了，不過我常拿的是煙，去平民區收破爛，我可以直接進入主人不在家的院子拿廢鐵。有一次我居然推出一輛六成新的自行車來。我的良知已經麻木，命運對我不公平，我就要自己去拿回一切。

烈火中并未重生

人的貪心與欲望是難以控制的，我已不滿足于小偷小摸帶來的好處。我第一次潛入一戶人家時心里既興奮又害怕，那是我早已看好的一家，白天基本沒人。那是一座平房，我很容易地鉆進屋里，看看沒人便開始翻箱倒柜，我戴著手套，怕留下指紋。終于，我翻出了500元錢，高興極了，看看墻上的石英鐘剛10點，離主人回來還有一個半小時，這是我3天觀察的結果。我在沙發上坐下，心里很平靜，就像在自己家一樣，拿出一支煙吸了起來。

吸完煙我從窗戶跳出去撒腿就跑，跑出很遠才發現手套忘在屋里了，這使我驚出一身冷汗，趕緊調頭往回跑。跑回去一看，窗子里有煙，可門依然鎖著。我顧不了許多從窗戶跳了進去，一進去嚇了一跳，我翻出來扔在地上的衣服燒著了，而且越燒越猛。我撿起手套揣進口袋里，心想一定是剛才的煙頭沒掐滅，可是來不及撲火了，那樣一定會被捉住。我剛要走，忽然聽見屋里有一種奇怪的聲音，回頭細看，才發現屋里還有一個門，推開一看，里面的一鋪土炕上有一個老頭，正掙扎著卻起不來。這時屋里的煙越來越多了，我忙沖過去背起老頭來到窗戶，我把老頭支放在窗臺上，自己先跳下去，再把他背起來。屋里已烈焰升騰，跑步出去才發現自己身上已著了幾處，忙撲滅，外面人很多，忙著救火，遠處傳來消防車的聲音。看我把老頭背出來，鄰居們紛紛圍過來對我說：“多虧了你，這老頭腿腳不利索，又聾又啞，沒有你就燒死在里面了。”我的心放下來，我正擔心老頭是否聽見剛才我翻箱倒柜呢!我被人們圍在中間，聽著他們贊揚，這時消防員正在全力滅火，我找個空溜走了。

心里不知是種什么感覺，總的說來自己做的是壞事。偷東西在前，縱火在后，然后才救人，幸虧手套丟在那里，要不出了人命事兒就大了。我摸了摸口袋，大吃一驚，原來翻出的500塊錢燒得只剩下邊邊角角了。

我入室偷東西的心并沒隨那場大火而熄滅。

由于原來著火那家附近的人大多已認識我，所以我不能再在那里下手。于是我借收破爛之機，在城西又轉悠上了。一天我進入一棟居民樓看樓道有沒有可拾之物，行至4樓時，從1號門里出來一個中年婦女，急匆匆下樓去了，她竟然沒有把門帶嚴，也就是說，門沒有鎖上。我眼睛一亮，為保險起見，我尾隨那女人下了樓，直到街口看她上了公汽才放了心。于是轉身跑上4樓，1號門依然虛掩著，我心中竊喜，真是天賜良機!我輕輕推開門，然后把門慢慢帶上，屋子里的擺設很簡樸，我向其中的一扇門走去，心怦怦跳個不停。

還沒等推門，門里便傳出一個聲音：“媽媽，是你嗎?”我嚇了一大跳，屋里居然有人!是一個女孩的聲音，我想跑，可是門開了，一個女孩出現在眼前，十五六歲的樣子。她問：“你是誰?怎么進來的?”我急中生智，說：“哦，我是這棟樓新來的水暖維修工，來檢查一下暖氣通道。剛才敲門時發現門沒鎖，便進來了，請原諒!”女孩顯然相信了我的話，說：“那你就檢查吧!”我裝模作樣地四處走走，看了看，說：“沒問題!”女孩笑了，這時我忽然發現她的兩只袖子空空蕩蕩，她居然沒有雙臂!我禁不住問：“你怎么……”

女孩一笑說：“很吃驚吧!我的兩只胳膊6歲時就沒有了。那時爸爸是警察，整天不在家，媽媽是老師，上課很忙，我個人出去玩兒摸到了高壓線，胳膊便沒有了。”“那你怎么生活?”我不禁好奇。

她把她的一只腳舉過頭頂，說：“我用腳來解決一切。12歲那年，爸爸在執行一次任務時犧牲了，現在只有我和媽媽，她剛剛去學校。”

我忽然看見墻上掛著一幅字，寫著“殘缺的身軀，完整的生活”，一瞬間我的心像被電擊了一下。她看見我看那幅字，說：“是我用腳寫的。雖然我沒有手，但寫出的字絕不會比有手的人差!”我忽然感慨萬千，自己的一雙手是那么健全靈活，而我卻用它做了些什么?

第一次發現外面的陽光真好，我挺直了腰身。我要向這3個月的黑暗生活永遠地告別，我要用健全的身軀去彌補殘缺的生活，我忽然覺得體內充滿了力量。我當晚踏上回鄉的列車，我要重返學校。這幾個月我已積攢了一些錢，雖然有的錢來得不光明，但我要把這些不干凈的錢花在最干凈的事情上!

回校以后，我拼命學習，一年以后，終于收到了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回首那一段走在懸崖邊上的日子，不禁感慨萬千，感謝那個不知名的女孩，是她用無臂的雙手把我從生命的歧路上拉回來，讓我重新做人!